仿佛在交換體溫。
溫宛冰恍惚地想起了小時候,寒冬臘月裡被爺爺鎖在門外凍得手腳都沒知覺時,隔壁院的門總會打開,何秀英和溫如水會悄悄地把她撿回家。
火光在牆上染著暖黃的光暈,她和溫如水一起依偎在何秀英的懷裡,聽何秀英說她在電影院工作時偷偷觀看的劇情,那些美好的愛情故事好像可以衝淡一切悲傷。
“溫沝沝,做噩夢了麽?”傅珺雪見她眯著眼,還以為她醒了。
可不過幾秒,溫宛冰又閉上了眼睛,挪了挪身體,靠近她懷裡,又保留有些微的距離。
溫宛冰的睡姿很乖巧,兩隻手握成拳放在下巴處,看上去就像是趴在手背上。
像一隻被人拎回家喂了一口飯的可憐小狗。
有時候傅珺雪會透過溫宛冰想到自己的妹妹,但又沒辦法把溫宛冰當做妹妹。
也許是因為溫宛冰有著超脫同齡人甚至是大齡人的沉穩和克制。
她們靠得很近,唇與唇之間大概半拳的距離,可以很清晰地在昏暗裡看清輪廓。
仿佛夜色裡唯一一點明亮都被切割在了她倆之間。
傅珺雪伸出手,微微彎曲手指,從她的髮根沿著發梢描摹,逐漸偏離了軌道,落在她清晰的下頜線,順著細長的側頸,定格在凸起的鎖骨。
她喜歡一切恰到好處的線條,像寶石的切割工藝,由最合適的線構成的每一面,都將不同的光澤與美麗突顯得淋漓盡致。
溫宛冰就是她見過最清晰也是最模糊的一條。
明亮得很顯眼,模糊得看不透。
她身上有著獨特的氣質,堅強又脆弱;安穩又躁動;冷淡又生動;被動又主動……
所有矛盾的詞在她身上巧妙地融合成了一體。
吸引人,又疏離人。
就在唇快貼上時,傅珺雪失望地垂下了手,果然,還是要對方清醒才有感覺。
她坐起身摸索到空調遙控器,調高了兩度。
小床上,溫星也坐了起來,揉了揉眼睛,翻了個身滑下床,擓著有她半人大的哆啦A夢玩偶,來到大床的床邊。
傅珺雪在昏暗裡與她大眼瞪小眼。
半晌,傅珺雪琢磨著問:“要上廁所?”
溫星點了一下頭。
傅珺雪輕手輕腳下了床,牽著溫星去了衛生間。
回來後,傅珺雪看著溫星爬回到小床,等到小滿跟著跳上床才乖乖躺下,虛虛握著小滿的尾巴。
小滿扭了個身,用屁股懟著溫星的臉,藏起貓爪在身下,發出溫星心安的咕嚕聲,見小滿抽出尾巴,傅珺雪確定溫星是睡著了,才移步到大床床邊。
溫宛冰的睡姿有了變化,蜷縮的幅度比她們離開房間時要大。
傅珺雪很慢很慢地挪向她。
距離如同電影的細節鏡頭一點點地拉近,溫宛冰似乎還是被她已經壓到最低限度的動靜影響到了,微動了動身。
傅珺雪立馬靜止不動。
很奇怪的是,這次溫宛冰挪近後保持一定的距離,而是幾乎緊密地貼靠,就連手臂都纏了上來。
不太舒服,是因為呼吸。
但溫宛冰身上很涼,而她怕熱,也還不錯。
傅珺雪盯著天花板,長睫撲閃,閉上了眼。
她在後半夜做了個零碎的夢。
如同被打碎的鏡片,四分五裂,零零散散落在深海裡,倒映出出光怪陸離的畫面,有好的,也有不好的,亂七八糟地割在她身上。
明明很疼,卻不見傷口。
最後那些碎裂的鏡片又變成了細碎的冰塊,浮在面前,像一顆顆亮眼的寶石,折射出不一樣的光彩,她撈過那些寶石一般的冰塊拚湊出了人形。
在海洋裡的丁達爾效應下,冰塊逐漸融化。慢慢展現出溫宛冰的身影。
蜷縮的身軀展開,像陽台那株在今年遲遲不盛開的白色芍藥。
落在她們之間的光線,與湧動的暗流,像是將她們切割到了兩個深度。
她沉溺在下面,沒有力氣,也沒有多余的呼吸浮上去了。
隨著下意識地喘息,傅珺雪猛地清醒了過來。
她喜歡睡在極致的黑夜裡,所以窗簾選得很厚實,但沒拉好,留有一道縫隙,透進來一束陽光從地板延伸到她臉上,令她不適應地眯起眼睛。
偏過頭,床邊空空蕩蕩,溫宛冰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起床離開了。
枕頭、床單被捋得很平整,仿佛不曾多一個人睡在這裡過。如果不是床邊有個溫星,傅珺雪都快以為昨天的一切都是一場虛幻的夢了。
小滿窩著身體在睡覺,溫星頂著小發包,夾著她修好的鯊魚夾,穿著校服坐在小蘑菇凳子上,托著下巴,一會兒看看貓,一會兒看看她。
“星星,你姨姨呢?”傅珺雪坐起來問道,嗓音透著剛睡醒的啞。
溫星直起身,轉動眼睛想了想說:“姨姨,看著,飯飯,姨姨。”
傅珺雪揉了揉剛睡醒混沌遲鈍的腦袋,生了鏽似的運轉,揣摩這四個詞結合當下情景能造出什麽句子。
“你姨姨是讓你看著我?”傅珺雪問,“還是看著飯?”
“看飯飯。”溫星抿了抿唇,擰著小眉頭,“看姨姨。”
到底看什麽?
傅珺雪思忖片刻,抬手指著自己,給出了合理猜想:“飯飯等於姨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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