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秀英摩挲著那道疤,像是要感受它的存在,力道越來越重,不帶停歇,將那裡搓得通紅。
很疼,從疤滲透到心裡。
溫宛冰長睫脆弱地顫動,眼眶泛紅,眼底沁出瑩潤的水光,安撫地拍了拍何秀英的手背,喉嚨像被粗糲的砂滾過,乾澀發苦,擠出的聲音發啞:“我不會不在的,沒事的,媽媽沒錯,沒事的。”
何秀英在她的安撫下,大口大口地喘息。
見她逐漸平複了下來,溫宛冰牽著她到沙發坐下,開了電視調到她常看的台,陪她看電視分散注意力。
一直到何秀英松開手,溫宛冰才站起身。
何秀英再次拉住她,緊張道:“去哪兒?”
溫宛冰拍了拍她的手背,勉強扯出一抹笑:“我去燒水啊,別擔心,我一直都在。”
何秀英很慢很慢地松開手。
溫宛冰撿起水壺去廚房燒了水,等水開,倒出一杯,等水溫下來,融了助眠的藥進去,端給何秀英喝。
一直陪到藥效發作,何秀英犯困進屋,溫宛冰看著她上床入睡,才輕手輕腳地回自己的房間。
房間很大,東西很少,顯得很空曠,但溫宛冰依舊感覺自己在這個四四方方的屋子裡被擠壓得透不過氣。
她試圖通過扯開衣服讓自己得以喘息。
扯得用力,拽斷了線,紐扣彈崩到地板上,發出不脆不悶的聲音。
脫掉襯衣時,手機從襯衣口袋裡滑落到地板上,亮起了屏幕,顯示著兩通未接來電。
溫宛冰手指卷著吊帶衣擺,指尖停留在不平整的疤痕兩厘米處,她低垂著眉眼,視線定格在手機屏上。
刻意沒接的電話並不是海聆撥來的,而是傅珺雪。
腦海裡再一次浮現傅珺雪坐在車裡和她說話的模樣,紅唇柔豔,一張一合說著讓她心裡觸動的話。
屏幕暗了下去,整個房間又陷進了幽暗,溫宛冰猶如被泄了氣的球,緩慢地蹲下身,倚著床邊坐下,拾起手機,按亮,在微弱的光亮中遲疑了片刻,回撥了過去。
一聲接一聲的回音鈴,幾乎要與她鼓動的心跳聲重合。
仿佛過了很久很久,其實不過二十多秒的光景,電話被接通了。
“唔?”傅珺雪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剛睡醒,不想用力氣說話似的,字眼像咬在舌尖,含糊不清,裹著一種曖昧叫她的名字,“溫宛冰?”
溫宛冰拿起床頭櫃的表,凌晨一點十五。
很晚了。
電話裡傳來什麽東西掉地的聲音,以及黏黏糊糊的貓叫,溫宛冰聽見傅珺雪無奈又帶了點氣地“哎呀”一聲。
聲音忽遠忽近。
“小壞貓……溫宛冰。”
傅珺雪以為第一聲溫宛冰沒聽見,對著手機,又叫了她一次。
連在一起,仿佛前面那句嬌滴滴的“小壞貓”是在說她一樣。
溫宛冰喉嚨滾了滾,誠懇道歉:“抱歉,我沒注意時間,打擾到你休息了。”
那頭的傅珺雪輕笑了一聲,很悅耳,她再開口,聲音依舊帶了點鼻音和喉嚨乾澀的微啞:“我又沒怪你。”
溫宛冰半垂下眼簾,月光盈盈灑落在地板上,一直延展到手邊,她蜷了蜷手指,仿佛能感受到月光的溫度。
傅珺雪似乎是在喝水,溫宛冰聽到了吞咽聲,很輕,在安靜的氛圍中又朦朧又清晰。
眼前不適宜地回放傅珺雪含著她咬扁了的吸管,喉嚨上下滾動抿著檸檬紅茶的畫面,溫宛冰閉了閉眼,言歸正傳:“你打電話給我是為什麽事?”
“喔~我打電話給你,是想告訴你,原先製作星星的材料沒了呢,不過有類似可替代的,但不在我這裡,我讓……朋友明天一並帶來給我。”傅珺雪說,“你明天把夾子也帶著吧,我看看怎麽弄,你也挑一挑。”
“好。”溫宛冰說。
“嗯~”傅珺雪懶洋洋的,將一個字拖出三個字的調。
接著是一陣沉默,應該是要結束通話不必在浪費時間的,但這一刻,溫宛冰並不想掛斷電話。
哪怕一直無聲,能聽到另一個人的呼吸也是好的。
對面也並不是完全無聲,有傳來走動的聲音,接著是像拉門又像拉開窗戶的聲音。
傅珺雪說:“又下雨了。”
“是麽?”溫宛冰低頭,感覺月光是稀淡了很多。
“聽見了麽?雨的聲音。”
傅珺雪的聲音變得很遠,似乎是把手機遞了出去,溫宛冰聽見風的聲音,她不知道裡面是不是夾著雨。
“噯你知道麽。”傅珺雪說,“城市的雨聲和山林裡的雨聲不一樣。”
溫宛冰想到了傅珺雪朋友圈裡露營遊玩的照片。
“傅珺雪。”她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電話那頭,傅珺雪沉默了四五秒:“嗯?”
溫宛冰曲起雙腿,蜷到最小體積,將自己完完全全融在陰影裡:“怎麽才能短暫地逃離城市?”
傅珺雪像是被問住了,沒有回話。
溫宛冰也沒有等待,她指尖點在掉落在地板上的發圈中間,從鼻腔發出一聲氣音,像輕笑,又像輕歎:“你有沒有被什麽羈絆住的時候?”
“有啊。”這次傅珺雪回得很快。
溫宛冰眼底滑過一絲訝異。
優雅矜貴的舉止,瀟灑肆意的態度,直白不失禮貌的問話,甚至是大膽隨性的職業,種種跡象都讓溫宛冰覺得,傅珺雪不會被任何東西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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