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道理來說，曹舟娘今年笄禮，她的婚事這兩年也會被決定下來，所以不用自己說什麽，到時候她自己就會明白了。

　　似懂非懂的舟娘，就這樣被曹閑月糊弄了過去。

　　-

　　十二月初九，連綿下了半個多月的大雪，終於停歇了下來。

　　旭日東升，一掃籠罩在徽京城頭彌久不散的陰霾，大學堂前頭的庭院裡堆了一層厚厚的積雪，如覆了一床冬被一般。藍天白地之間，只有洗硯池旁的松柏蒼翠依舊。

　　生徒們拖拖拉拉的走進大學堂裡，在自己的課桌前坐下，收拾著筆墨紙硯，今日的課程照例是無趣的臨摹課，所以每個生徒面上都表現著興致缺缺。

　　就連謝棠也是懨懨，一來就趴在了桌子上發呆，主因為了趕獻給君上的牡丹圖，她昨夜熬了大半宿，早上起遲了，差點誤了時辰。

　　這麽好的天氣，合該去踏雪、去見心上人、去白礬樓聽聽曲，就算窩在被窩裡睡大覺，也都比被拘在這裡一絲不苟的臨摹前人的畫作要好。

　　但今日給他們上課的是素來嚴厲的掌院宋子房，所以無一生徒敢裝病不來或遲到。

　　晨光透過窗格在青磚上流轉，上課的鍾聲還未響起，生徒們就已到齊了，整個學堂都坐的滿滿登登，但是他們的師長來的比他們更早。

　　堂前已擺好了今日他們要臨摹的畫卷，獨因為他們的師長負手站在窗邊，一邊撚須一邊目光不知飄向多遠，令生徒們噤若寒蟬，沒有一個人敢輕易動作。

　　“有雪無梅不精神，有雪無詩俗了人。”宋子房悠然看著窗外的雪景，自言自語道：“靈犀寺的雪梅應該開了。”

　　正當他身後的生徒感到莫名的時候，他忽然一轉身，大袖一揮道：“今日的臨摹課改為寫生課，去靈犀寺寫生。”

　　他對上一雙雙呆滯，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的年輕眼睛，不疾不徐地說道：“給你們一刻鍾的時間準備，一刻鍾後人若沒有在畫院山門前到齊，此事便取消。”

　　本就天□□自由的生徒們，一聽明白他的話，立馬就像沸騰的水般炸了鍋，開始手忙腳亂的收拾自己桌面上的東西。

　　謝棠後知後覺的抬起頭來，不知發生了什麽，等她前後的齊孟軒和高凌寒都收拾好東西了，看她還無動於衷，兩人直接將她架了起來，裝筆的筆簾和作畫的紙張一卷，隨意塞進竹筒裡，推推搡搡的就將謝棠裹挾進了衝向山門的人流裡。

　　笑話，掌院的話向來說到做到，豈能因為謝棠一個人的慢半拍，就耽誤了大家好不容易盼來的寫生課。

　　“你小子怎麽這麽輕？就像沒長骨頭一樣。”高凌寒一邊架著謝棠往前走，一邊罵罵咧咧道。

　　“誒誒誒，我自己有腳，我自己可以走！”謝棠一番掙扎，才脫離了兩人的挾持。

　　生徒的隊伍熱熱鬧鬧人聲鼎沸，讓旁觀的宋子房看了又忍不住感歎起少年人的意氣風發。

　　將生徒們帶到靈犀寺後，宋子房先布置下作畫的任務，要求他們在今日之內每人作一幅雪梅圖，明日早課上交，然後限制生徒只能在靈犀寺內活動，不許外竄。說完話，生徒們不過一個點頭應是的功夫，再抬起頭時，已不見掌院的身影。

　　“？？？”生徒們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他們的掌院去哪裡了。

　　不過掌院不在，正好給了他們徹底的自由，生徒們無不一躍而起，歡呼鼓舞，各有各的去向，有三五成群匯聚在一起，坐在亭下談天說地的，也有相攜去賞梅的，全然把宋子房交給他們的任務拋到了九霄雲外。

　　靈犀寺的梅林遠近馳名，紅的、白的，沿著山坡開得到處都是，從遠處看去宛如浮動的紅霞。若要湊近看去，又朵朵嬌俏可愛，似披了雪的精靈。

　　這樣的寫生日，要是放在往常，謝棠定然也會和自己的同窗一樣興奮，然而她昨夜熬了半宿，今天又早早起來，看什麽也提不起勁來。

　　等身邊的同窗都四散而去後，她獨自一個人拖著自己疲憊的身體，走到雨亭下，找了一個避風的地方躲著。

　　縱然是無心欣賞，當謝棠的目光落在面前枝杈交錯的梅花樹上時，也忍不住讚歎一句這些梅花開得真好。冷風夾帶幽幽的梅香拂面而過，倒讓她的睡意退去了七分。

　　“你竟然躲在這裡，讓我和孟軒一頓好找！”高凌寒一巴掌自身後落在謝棠的肩膀上，讓謝棠最後三分睡意也徹底沒了。

　　“你這小子到底怎麽了？前幾天還滿臉紅光，仿佛天上掉餡餅到懷裡，今天又無精打采的，好像秋後被霜打過的茄子。”

　　發問的是高凌寒，但和他一同落座到謝棠身側的齊孟軒，臉上也是一模一樣關切的困惑。

　　“昨夜沒有睡好……”謝棠含糊應道。

　　“一夜沒睡好，也不至於如此……”高凌寒視線落在雪地上，突然有了一點想法……

　　-

　　“姐，你快過來看看這棵梅花樹開的好紅！”曹舟娘歡天喜地的往前跑著跳著，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腳印，身後紅披風在白雪的映襯下紅的灼眼。

　　“你慢點走，小心滑倒。”曹閑月跟在她的身後，忍不住叮囑道。

　　曹舟娘跑的急，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曹閑月隻好也加快了腳步，緊隨在她身後。

　　一紅一青兩道的身影，在紅梅白雪間穿梭，時而疏離，時而親近，似行止在山水畫間的兩道色彩般，分不清誰更惹眼。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