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棠一愣,想都沒想便應道:“正是。”
“那就沒錯了,君上特請謝畫正上樓一同賞燈。”內侍說完,便向前做出了有請的手勢來。
謝棠往宣德樓上看一眼,沒想到君上的眼睛如此犀利,在這麽多人中,也能一眼看到自己。
“可……”她看了一眼身旁的曹閑月,內侍立馬領會她的意思,畢恭畢敬的說道:“謝夫人也可一同前往。”
此話一出,曹閑月和謝棠不約而同的一愣,從來沒有人這麽稱呼曹閑月,叫曹姑爺的人倒是挺多。
稍後,謝棠用眼偷偷覷著曹閑月的表情,見她愣神過後,沒有反對這個稱呼,心底便歡喜了起來,嘴角也悄悄翹起。
兩人在內侍的帶領下,登上宣德樓。宣德樓上垂掛著黃簾,搭著彩棚,周懷坐在簾內的禦座上,正與他身旁一個穿著奇裝怪服的中年男子交談融洽。那男子留著粗獷的絡腮胡,說話的口音也有些奇怪,不大像是肅朝人士。
拱衛周懷的禁軍執著黃蓋掌扇,列於簾外。樓的另一側同樣有個彩棚,內裡不時傳來女子嬉鬧的笑聲,想必是宮中的妃嬪藏在裡頭。
一見到謝棠上來了,周懷立馬停下了與那中年男子的談話,指著謝棠說道:“你這小子,朕方才還讓世成特意去畫院裡尋你,讓你來陪朕一同賞燈,卻沒料到你尋了個什麽由頭,早就從畫院裡溜之大吉了,讓世成撲了個空。”
他瞧了一眼陪謝棠一同上來的曹閑月,言語裡雖帶著責怪之意,但沒有分毫的嚴厲:“看樣子,是要美人不要朕了。”
皇子和大臣們侍立在周懷的手邊,謝棠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其中的鄆王和自己的義父蔡辯。兩人同樣看到了她,蔡辯朝她暗暗一頷首,鄆王則對她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謝棠回過神,和曹閑月一起參見了周懷,再接周懷的話,向他賠罪道:“今日元宵佳節,長延答應了妻子要陪她觀燈,所以就從畫院裡請了假。不知君上召見,是長延的錯,請君上責罰。”
“朕是得罰你。”周懷左思右想了一陣,招手令梁世成端上一杯酒水來,興致勃勃道:“就罰你喝了這一杯酒,然後再為朕繪下今夜元宵的盛況。”
說著梁世成就令兩個小內侍搬來一條長案,放在景觀最好的欄杆旁,在案面上利落擺上紙硯筆墨,靜候謝棠。
“長延領命。”謝棠不大情願拋下曹閑月,被君上按在這裡畫畫,但也無法拒絕君上的命令,隻得接受。
周懷身邊的中年男子,打量了謝棠半晌,梁世成看出了他的疑惑,欣然為他介紹道:“這位是翰林畫院裡的畫正,善繪山水、人像,君上一向看重他。”
中年男子聞言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雙手交叉在胸前,對謝棠微微鞠躬道:“雖未聞及謝畫正的大名,但能得君上賞識的人定然不錯,今晚能看到謝畫正施展畫筆,鄙人不勝榮幸。”
梁世成又從旁介紹道:“這位是北狄的使臣,不遠千裡奔赴大肅向君上恭賀新年,君上特賜他今夜一同賞燈。”
“原來如此。”謝棠對那使者還了禮,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然而曹閑月聽到‘北狄’兩個字,心裡卻一咯噔,不由多看了那個使臣兩眼。那使臣又與周懷暢談了起來,所以並沒有注意到她的目光。
“怎麽了?”謝棠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拉回了曹閑月的注意力,她搖了搖頭:“沒事。”
謝棠見狀,帶著歉意說道:“今晚本來是想陪你觀燈的,沒想到還是被君上看見了……”
曹閑月從不在意這些小事,揚著微笑道:“站在宣德樓上,居高臨下的觀燈,豈不是更好看?”
她話說得沒錯,站在宣德樓上憑欄而望,燈火輝煌的鼇山燈近在咫尺,連燈頂的菩薩衣物上的紋飾都看得清清楚楚。更別說那一整條禦街上,街頭街尾相連成線的燈火,各式各樣的雜耍間或其中,與身臨其境,遊戲其中相比又是另一種的美。
謝棠見她沒有什麽不高興,便也就放心了下來。
謝棠作畫,曹閑月便拿起了墨塊,幫她研起墨來。
就在剛才謝棠與周懷交談的功夫裡,曹閑月不著痕跡的將在場的人打量了一遍,最引她注意的便是周懷和謝棠的義父蔡辯。
蔡辯穿著一身紫袍,年約五六十歲模樣,白發白須,神情中無處不透露著精明。他位於百官之首,周懷特賜一把花雕椅給他坐,可見地位之崇高。如果曹閑月記得不差,他憑借謝棠重回朝堂,應該是他的第三次起複。這個外表平平無奇的老頭不知擁有著什麽樣的魅力,讓周懷對他舍之不去,貶了又起。元寧之難的發生,也有他的一份功勞。
然後就是周懷,這個“元寧之難”的直接釀成者,此時尚不知大難將至,一味醉心於享樂與大臣為了他編造的太平盛世的謊言中,正與他未來的敵手言笑晏晏……
目光不經意掠過周懷身旁的那些皇子王孫,曹閑月不認識他們,但看他們的年紀和站位,便能猜測到誰是太子、誰是鄆王周懷的二兒子早夭,所以太子之後便是鄆王。
一個念頭忽然從曹閑月的腦海裡冒了出來,要是周懷提前死了,歷史會不會就將徹底改變?
但她認真一想,又覺得這個念頭不可行。哀帝死了,到時候下一任的繼位者就是現在的太子,未來的末帝周昕。周昕與他的父親周懷比起來,同樣的昏庸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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