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斂仔細的回想起,在手術台上的一幕幕。
血液濺到她的臉上,一半被口罩擋去,一半灑在額角和眼睛的間隙。她反射的一眨眼,成滴的血珠順著她的眉角下墜。那種還帶著患者體溫的感覺,溫斂不想再回憶一次。
因為當時她專心致志的在做手術,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眼睛有什麽不適,也不能排除有細小的血分子濺進去。所以她不確定,那些血有沒有濺到自己的眼睛裡。
“大概沒有吧… …”
主任聞言,無力的將報告交到她的手上,道:“兩個星期後,你去做個血液檢查吧… …”
溫斂的臉唰的一下就變白了,手忙腳亂的翻開報告。
確認了這份報告是剛才手術的患者的,溫斂直接看到了最底下一行… …
“人免疫缺陷病毒抗體檢測:HIV陽性。”(艾滋病)
全身的血液就像是在看到報告結果的那一刻凝固了一樣,冷汗從脊背的周圍冒了出來。
這個患者身上有艾滋病,那他的血要是濺到自己的眼睛… …溫斂心跳一下一下加快,拿著報告的手都在顫抖。
主任雖然不願意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但是誰都沒有能力去預料。作為前輩,他嘮嘮叨叨地安慰了溫斂一大堆話,然後看溫斂還愣在那裡。
他推搡著她,為她指明接下來要做的事,說:“… …現在趕緊,趕緊去服病毒阻斷藥!24小時,還來得及!快去!”
溫斂的腦子裡一片空白,主任和她說的話,她一句都沒有聽進去。拿著報告單,呆滯的走出主任辦公室,左右空洞的望了兩眼。不知道要去哪裡,也不知道要做什麽,連她自己是誰都忘了。
顛顛倒倒的向前走了幾步,腳步驟然一頓,心臟像是被繩子勒的緊緊的一樣,生疼,疼的眼淚都快出來了。
溫斂彎腰,捂著自己心臟的位置,醒了過來。咬著牙,拋下報告單,火速衝到廁所的洗手台前。
打開清水,使勁的洗臉,洗了一遍一遍又一遍,洗到最後眼淚溢了出來,還是覺得臉上殘留有惡心的血液。
冰涼的水,浸濕了她的鬢角,混合著溫斂的眼淚,沿著下巴的弧線接連不斷的往下流。
她已經想到了最壞的結果。如果真的中招了,她該怎麽辦?
要嘛,等死;要嘛,去死。
什麽理想,什麽希望做一些有用的事情,全是假的!她學了十二年,大學,出國,碩士,博士,都抵不過這一點致命的血!要是真的感染了,她這一生都會毀在這一點血上!
首先她是一個人,然後才是醫生!如果要她為別人的濫交和不負責任,而付代價,她是不願意的。憑什麽?!對於艾滋,她最了解不過。雖然只有極低的概率,但是她也不想冒這個風險。
溫斂捂著自己的眼睛,跌坐在地上,在洗手台前泣不成聲。
臨床幾千分之一的幾率,竟然會讓她遇上。老天爺這是在玩弄她嗎?還不如直接死了乾淨。
對未來的期望,在那一刻全化為灰燼。
她要怎麽辦?
將眼淚流盡之後,她哽咽的將自己拉起來,又用水洗了一把臉,將臉上的淚漬都擦乾淨。她不敢抬頭去看鏡中的自己,她怕看到六年前,那個脆弱的自己。
雙手撐在洗手台的兩邊,她通紅著眼睛,靜靜的思考著。臉上殘留的水,在鼻尖聚集成水珠,一滴滴的掉落下來,在洗手台的邊沿碎開。
事情已經發生了,除非時光倒轉以外,這件事還有什麽挽回的余地?現在她只能努力的讓自己保持鎮定。
來不及多想其他的,主任的話在她的腦中回蕩著。該去服用艾滋病病毒阻斷藥,對!去服藥。
服藥之後,又能減少一定中招的幾率。
溫斂喉嚨蠕動,猛地直起身體,整理好自己的著裝,匆匆地離開了廁所,去服阻斷藥。
主任已經向院長說明了她的情況,院長特別給她批了兩個星期的假,讓她回去休息。
工作的事,兩個星期之後,結果出來了,再說。
知道這安排的溫斂,一句話都沒有多說,就接受了。
她已經看透了,反正人生一瞬間跌落了谷底,她不介意再低一點。
脫下白大褂,溫斂要離開辦公室回家。在出門前,她遲疑的停下腳步,扭頭看向掛在衣架上的白大褂。
若是論對這份職業的熱愛程度,估計沒有人能超越她。但是她現在不得不要離開,也許是永遠的離開,這何嘗不是一份殘忍。
溫斂想去再摸摸自己的白大褂,挪動著足尖,最後還是沒有走過去。
臨行之前,她又去看了顧羨溪一眼。就像這段時間裡,經常做的一樣。在顧羨溪不知情的情況,悄無聲息的,不為人知的,只看一眼就轉身離開。
而這次卻少了,只看一眼的果斷。她沾了艾滋病患者的血這件事,事關名譽,醫院會為她保密。她只不過是去休假了一段時間,罷了。
回來的時間不準確,如果沒有事,她很快就會回來工作,顧羨溪永遠不知道這段時間裡發生了什麽。如果有事… …那這可能是自己看見她的最後一眼。
溫斂的這一眼,看的格外的久。差點被顧羨溪發現了,她才慌亂的收回了目光,腳步沉重的離開。
在沒有下班的時候,走出醫院,溫斂這還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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