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傾還是給她放進了書包裡:“本來也都是給她買的,我留著用處不大。”
艾茜隻好收下,幾分憂愁地看向一聲不吭的林少安:“好了,和容阿姨說謝謝吧。”
容傾也低眉看去,不想把告別弄得這麽苦大仇深,於是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苦澀和無奈凝起的眉下,一雙眼勉強地暈開幾分笑意:
“小朋友,想回來隨時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
林少安不為所動,默不作聲地低著頭。
被拋棄過的孩子,敏感得就像一根隨時會崩斷的弦。她做不到像大人們一樣深明大義,也理解不了其實跟媽媽回家沒那麽難,再想回來,也沒那麽難。
她只能用她十二歲的思維方式,天真地以為容傾放了手就是不要她了,而她選擇了媽媽,就等同於背叛了容傾。
所以她又像劃清界限似的,拿過了媽媽手裡所有屬於自己的東西。就算容傾放棄她了,就算她很生容傾的氣,也不想和媽媽表現得很親近。
她想讓每個人都知道,不是她選擇了媽媽,是容傾先不要她的。
最後,她堵著氣做出自以為平靜成熟的模樣,對著容傾深深鞠了一個躬:
“容阿姨,給您添麻煩了。”
說完就調轉了頭,背著大書包,一手提著貓,一手拉拽著行李箱,笨拙又倉促地轉身出了門,悶頭衝進了電梯裡。
艾茜有些尷尬地頷首示意,急匆匆追了上去。
沒有人看見,容傾的目光,在那鞠躬致謝時驚顫了一下,電梯門關上的那一刻,終於無法自持,潸然淚下。
她怔怔站在門口,茫然地看著電梯層層下落,最終停在了負一樓,她幾乎能聽見林少安離她遠去的每一個腳步,短短幾秒鍾,好像整個世界就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她當然不舍得,這幾年除了工作,她的生活全部被林少安浸透了,她已經習慣了走到哪裡都帶著一個小尾巴的日子,習慣了等在第一小學的門口,聽下課鈴敲響後,一個小女孩伸開雙臂飛撲進她的懷裡。習慣了在飯後睡前,看小眉毛飛舞著,聽小奶音繪聲繪色講述著在學校的故事。
可她也知道,偶爾,林少安還是會在深夜躲在被子裡偷偷哭泣,每每在旅途中遇到一家三口,那小眼神依然會偷偷停留,失落得讓人心疼。
她把一切都補給林少安了,每次說著“別的小朋友有的你都要有”的時候,驕傲裡也總帶著幾分失意,因為她深知,唯有母愛,她給不了。
從最開始,她就不想把艾茜放在自己的對立面,因為她知道那樣傷害的只有孩子。
就像今天的拉扯一樣,真正疼的,還是林少安。
電梯忽然又響動起來,她的目光隨之看去,心跳隨著那上升的數字,又緩緩複燃了,在看見數字停留在12的時候,她幾乎要緊張窒息。
林少安會不會忽然衝出來,帶著淘氣的笑臉撲進她懷裡,摟著她撒嬌說:“騙到你了吧!剛剛那句話是開玩笑的。”
又一顆淚從眼眶溢出掉落,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看見電梯門亮出一線光亮,就立即側過臉拭幹了淚,幾乎已經醞釀著要說出一句:“真拿你沒辦法……”
可是,從電梯出來的人,並不是她的小朋友。
“您好,是您家訂的鋼琴嗎?”
容傾心間又被狠狠一觸。
想起半年多以前,林少安放學後神秘兮兮地拉著她進了學校的音樂教室,從來沒有學過鋼琴的小孩,居然打開琴蓋為她彈了首耳熟能詳的《獻給愛麗絲》。
“怎麽樣?好聽吧!”彼時的林少安露出一副洋洋得意的笑容:“是妹妹拉我進了她們的音樂社,大哥哥大姐姐對我可好了,是他們教我彈的。”
容傾當時終於明白,林少安每天晚放學半個小時的理由,原來都是跑到這裡偷偷練琴了。
正想好好“教育”一下這個小騙子,林少安又跑到她的懷裡,炫耀似的張開了自己的小手:“傾傾~哥哥姐姐都說我的手指又長又有氣度,是個彈鋼琴的好苗子呢!”
看著那天真可愛的眼,容傾也就什麽都不想計較了。
從那天起,她就在各個地方打聽好的鋼琴老師,挑選好的鋼琴,她不識音律,開始還處處碰壁,先定了台昂貴的三角琴,被後來認識的內行人嘲笑“人傻錢多”,這才改換到這台看起來簡樸無華的立式雅馬哈。
“是這裡,進來吧。”
她語調低啞,低過臉往後退開了一步。
前兩個月忙於處理母親的後事和“心頭案”,配送鋼琴的時間就一直延後,也未曾想到,居然就這樣和林少安擦肩而過了。
鋼琴孤獨地擺放在空蕩的臥室裡,容傾猶豫了很久才揭開琴蓋,憑著記憶反覆敲響了“mi”和“升re”兩個音。
她停下了指尖,熟悉的旋律卻在心裡蕩漾開來,接著進行了下去。放空的眼前都是林少安,像個小精靈一般坐在鋼琴前,自由舞動十指的畫面。
她惋惜輕歎,心情越發複雜。
回到餐廳,西紅柿炒蛋和土豆絲早就涼透了,門鈴響起之前的溫馨,居然已經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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