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裡開了空調,你要是覺得熱了,就把車窗再關起來。”
林少安下意識點了點頭,目光卻始終盯著手機屏幕。滿眼陰霾,直到消息裡突然彈出一個地址,才豁然明朗起來。
剩余的路程,她只是用更多的時間看向媽媽和叔叔,看到他們在歲月蹉跎裡越發溫柔靜好的笑容,眼裡卻滿是歉意。
艾茜不知道女兒為什麽這樣看她,還心花怒放地剝了個橘子給她,揉了揉她的頭髮打趣:“怎麽?是不是一周沒見,想媽媽了?”
林少安一愣,還是接過橘子順著媽媽的摟抱往懷裡靠了靠。
這樣的機會,在她過往十幾年的生命裡,屈指可數。
她安靜地跟著媽媽和叔叔回了家,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房裡抱了抱小泥巴,或許是因為被奶奶喂得胖胖的,或許是因為年紀大了,小泥巴現在已經不太愛動了。
“小泥巴,是我錯怪傾傾了……”
“……我想帶你走的,可是奶奶對你這麽好,你不在她會寂寞的……”
她呢喃低語一陣,好像也和小泥巴達成了共識。
傍晚,她把從村裡帶來的土特產送給了爺爺奶奶,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吃了個晚飯。
“我們少安真是曬不黑啊,我記得你哥哥小時候夏令營回來,黑得跟煤炭一樣!”
“這幾天辛苦了吧?多吃點,自從去南邊讀書啊,小臉都瘦了。”
爺爺奶奶一人一句地關心著她,每多一句,她心裡的不安和愧疚就多一分。她承認,短短三年,她這個沒被人疼愛過的小朋友,已經沒出息地愛上這一家人了。
可是也對不起,就算是按先來後到分,容傾也是排在前面的那一個。
到快結束的時候,她終於還是沒忍住站了起來,低頭靜默了許久,才開口道:
“媽媽,我也拋棄你一次吧。”
全家人停了筷子,顧盼無言。
“一人一次,很公平的。”她雙眼濕潤,愈漸哽咽:“以後,我們就扯平了。等我長大了,會好好孝敬您,還有叔叔和爺爺奶奶。但現在容阿姨身體還不舒服,又去出差了……我很擔心她……我想去照顧她……”
越說越覺得喉頭澀疼,她知道這樣很沒有禮貌,她知道現在擁有的一切都來之不易,她知道沒有什麽寵愛是理所當然的。
丟棄了,就撿不回來了。
她抬了抬眼,看著不知所措的媽媽,又覺得心生愧疚,還是堅持著抿了抿唇:“我就……拋棄你一下下……”
艾茜怔愣許久,啞然失笑:“我當是什麽事呢!你想去容阿姨那裡,只要不打擾人家,去就是了,媽又不攔你。”
全家人接而哄笑開來。
奶奶也玩笑道:“女大不中留啊,你容阿姨家裡要是有個年紀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就好了,乾脆把我們小少安嫁過去,結為親家不好?”
林少安腦子裡一個激靈,三兩步跑到奶奶身邊蹲下,正經問了句:“女生就不可以嗎?把我嫁給傾傾不可以嗎?”
全家人又是一愣,捧腹大笑。
“沒大沒小!”艾茜羞惱地皺了皺眉,趕緊把林少安拉了回來,拍了拍屁股責備道:“你呀!都快十六了,還這麽語出驚人呐?出了門可別說這種話,小心人家笑話你!”
林少安揉了揉屁股,不開竅地努了努嘴。
這十五余年,她的世界都在複雜和純淨的極端徘徊不定,她比同齡人更懂得防備和選擇,更懂得察言觀色,也更懂得執著和理想,卻很少有人教她什麽是愛情,什麽是風花雪月,也不怪她在這方面,就好像少了一根筋似的。
她只有懵懵懂懂的喜歡,直來直去的關心,破釜沉舟的孤勇。
她把她有的,全部給了容傾。
江城是個靠港口貿易發展起來的新城,比起有陳舊歷史的清歡市,更顯得燈紅酒綠,紙醉金迷。
容傾獨自走在市中心最繁華的街道,看著高架上下車水馬龍,心裡隻覺得寂寥。
“裝什麽清高?穿得這麽少,不就是讓人摸的嘛!”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些年輕女律師,不就是靠美色拉客戶?”
醜惡的嘴臉在腦海中揮之不去,想著這些侮辱的話語,看著合同末尾空空的簽名處,眼光裡又多了幾分煩愁。
換做是旁人,大抵會裹緊自己的外套,把所有別人眼裡的“犯罪誘導劑”遮掩。
可容傾從來不收斂自己的所謂“美色”,依然散落著一卷長發,不辜負任何一處豐腴或纖柔。
或許以她的處亂不驚,安之若素,即便是在蕭條亂世,她也會邁著越發自如的腳步,揮霍著屬於她這個年紀的嫵媚風情。
她撕碎了合同,往垃圾箱一扔,苦笑著自我安慰道:“白跑一趟而已,管他呢……”
而後一撩耳邊秀發,瀟灑離開了這片浮華喧鬧。
即便是公費,她也還是把酒店訂在了市區邊緣,繁華散盡後,倒還得一份清閑。
出租車剛開到酒店附近的一個巷口,本已經睡意昏沉,卻忽然聞到了燒烤孜然的香味,於是提前叫停了車,聞香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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