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之前把暑假作業都寫完了,暑期征文大賽我還得獎了呢,拿了500元的稿費,傾傾,我是不是很厲害?”
“哦對了,傾傾,我給你看小泥巴的視頻,它現在都是老泥巴了!”
一口一句“傾傾”,本就一次次在心底泛起漣漪。再加以即便興奮也還是輕淺慢柔的少女音色,容傾絲毫不覺得吵鬧煩躁。
聽著她分享著沒厘頭的一切,心頭一片荒寂的晚灘,逐漸漾起了夕落的暖陽,暈染在眼底,笑容楚楚,也跟著一句一聲溫柔又寵愛地應答著。
等行李清好,林少安也說累了,就坐在床頭下巴往容傾肩膀上一靠,拽著一點袖口搖晃著問道:“傾傾,你這兩天有什麽高興的事?我都沒問你,這三年,你過得好嗎?”
容傾一頓,心頭驀然凝重了幾分。
不提母親剛去世那一年裡的痛不欲生,不提沉淪在工作裡的昏天黑地,就是今天輕描淡寫地撕毀那份合同,實則也把大半年的心血枉付。
那雲淡風輕的美麗容顏下,早已經千瘡百孔,支離破碎,她總是不露聲色,騙過了家人,騙過了同事,甚至,騙過了自己。
抱歉自己沒辦法回應女孩的快樂,只能把一些工作以外的事情分享:
“和燒烤攤的老板聊了聊家常。他說他的妻子因為一場車禍成了植物人,他拖家帶口來大城市求醫,才做起了燒烤攤謀生計……”
“然後呢?”林少安好奇道:“妻子好了嗎?”
容傾悵然,笑了笑搖頭:“不知道,故事隻講到一半。”
“可是,這不算值得高興的事情吧……你的高興是……燒烤攤?是那些燒烤?”
林少安頓然醒悟,恍惚間才理解在拿走那袋燒烤時,容傾眼裡閃過那一瞬的酸楚。
成年人的生活繁重又苦悶,卻總喜歡把快樂寄托在那一根微不足道的細線上。
比如聽一次海,看一次殘日漾平沙。比如在懷安縣的山水人情裡,在燒烤攤這樣煙火氣濃鬱的地方,偷得浮生半日閑。
而她,剪斷了她最後的線。
就像在心臟病患者發病時,搶走了她的藥丸。
想到這裡,她不禁有些沉悶地低下頭,自責又後悔:“對不起……我把你的快樂搶走了……”
而容傾從始至終都沒有表達絲毫的不悅,到此刻,也沒有說些讓她更自責的話,反倒揉揉她的頭溫聲安慰她:“傻瓜,你能忽然出現,才是我今天最高興的事呀。”
林少安羞怯地低眉淺笑,稍稍一抬眉,機靈的眼底就冒出些藏不住的星星。
她突然站起身,把容傾連人帶睡衣推進浴室:“傾傾,時間不早了,你先洗澡吧!洗完澡早點睡覺!”
容傾一臉疑惑地被推到門口,還是無奈笑了笑:“好好好……聽你的,都聽你的。真是敗給你了……”
她像個乖小孩抱著林少安給的衣物進了浴室,卸妝洗臉,解開衣扣,放起熱水……伸手試著水溫,感受著指縫間流淌的水從冰冷到溫熱的漸變,嘴角的弧度愈揚愈深,身體也跟著溫暖起來。
等花灑聲傳來,林少安悄悄出了門,問詢前台工作人員後,一路飛奔,找到了那家燒烤攤。
挑選了些容傾平時愛吃的蔬菜和肉類,可畢竟少見她吃燒烤,具體愛吃什麽,林少安也有些摸不著頭腦,想了想,還是先放下了烤盤。
“老板,這些先烤著,錢先壓著,我一會兒再來!”
她跑回那個流浪漢身邊,偷瞄一眼,試探著蹲下,鬼鬼祟祟往身旁挪了一步,再瞄了一眼,又蹲身挪了一步,見人沒有趕她走的意思,就揚起得了便宜賣乖的笑臉,蹲著小碎步靠近:“嘿嘿……叔叔,燒烤好吃嗎?”
流浪漢狐疑地瞅了她一眼,背轉身沒搭理。
“嗯……嘿嘿……”林少安又尷尬一笑:“那個,你剛剛都吃了什麽呀?可以告訴我嗎?我想再去買一份來吃……嘿……嘿嘿……”
上頭強顏歡笑,下頭腳趾抓地。
“嚇!我以為你要要回去呢!”流浪漢松了口氣,從垃圾袋裡拿出一張燒烤攤老板手寫的單子給了她。
林少安又驚又喜,也不嫌棄滿紙髒油,如獲珍寶地握在手裡,起身彎腰道:“謝謝!萬分感謝!”,而後又飛奔而去。
嗆鼻的濃煙後頭,老板掂了掂她挑選好的餐盤,笑容滿面:“你也是清歡市來的?和那個眼睛很漂亮的美女律師一起來的吧?”
“嗯?是呀,您怎麽……”
林少安一陣疑惑,而後忽然想起,容傾付現金時,有把自己名片留下的習慣。
小時候她也以為四處留下名片,是為了拉潛在客戶。後來才發現,容傾總是把那樣特別的名片留給生活看起來不太容易的人,名片背後也只有簡單的一句標語:“可提供免費法律谘詢。”
她驕傲一笑:“嗯!我們是一起的!我是她的助理哦!”
老板笑著揚揚頭,轉身繼續忙碌。
等到所有東西都打包好,林少安付好了錢,興致衝衝地提起來就回跑,想起來什麽,又忽然頓住了腳步,轉頭問道:“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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