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趟205開過,後視鏡視野裡終於慢吞吞挪進一隻小紅襖,踉蹌地跳下公交車,沒走兩步就被綠化帶台階絆倒,啪嗒摔了個狗吃屎。
容傾眉眼一驚,下意識解開了安全帶,可一下秒那隻小紅襖就自己爬了起來,不哭不鬧的,又慢吞吞進了校園,她這才勉強松了一口氣,靠回靠背揉了揉太陽穴,看了手表已經八點二十了。
看來這小孩今天又遲到了。
“真不讓人省心……”
她低聲自語,而後又確認一眼手表,從包裡拿出鏡子補了補口紅,換上高跟鞋下了車。
目光無意間注意到了校門口的一家小店,老板正好抬著一個衣帽架出來,上頭全是五彩斑斕的小尖頂帽,容傾想到那被雪花裝點的小腦袋瓜,不由得走了過去。
她挑了一頂奶茶色的帽子,又搭了條同色系的圍巾,付錢時看見一副貓咪立體卡通的手套,想到林少安抱著小泥巴跑到她跟前仰頭一望的樣子,眼裡不由得暈染起幾分溫和的笑意。
“那副手套也要了。”
“好嘞!這些可都是今年的爆款!你家孩子也在個這小學?你看起來也不像當媽的樣子啊!”
容傾哭笑不得,她今年不過二十二歲,出於工作需要,她的穿著打扮不得不更成熟,以讓客戶信服。
可是怎麽也不至於有個上小學的孩子吧?!
想來反正生活乏味無趣,索性順著老板的話找些樂子,撩撥起耳邊頭髮故意歎道:“唉,後媽難當啊……”
老板尷尬地笑容都凝滯了,僵硬地點點頭把紙袋交到了她手上。
“容律師,好久不見。”
熟悉的聲線讓容傾不由得心頭一顫,笑容也瞬間凝滯,遲疑了片刻才轉身回眸,看著那許久未見變得有些陌生的臉,恍惚了一瞬,強撐出一副坦然從容的樣子相對。
“別來無恙啊,徐老師。”
幾分鍾後,她和徐書凝在學校食堂裡相對而坐。
桌上的熱茶氤氳著熱氣,讓她們看不清對方的眼神,恰恰多了這道朦朧,似乎也稍微緩解了她們的僵持。
“沒想到,你還願意來見我。”
徐書凝揉握著水杯,姿態顯得十分局促。
她出生於書香門第,“書墨凝香”就是她名字的寓意。這個名字成就了她,也困鎖了她。
就好比她墨守成規的性子,就注定要在這樣的場合裡承擔起尷尬氛圍的大部分。她也無數次羨慕容傾的隨性,好像無論身處怎樣的境地都可以自如。
容傾雙腿輕側疊放而坐,纖柔的腰身微傾,單手撐著下巴倚在桌前,指尖輕輕捏和,低眉攪弄著杯裡的咖啡杓,聽了這話才坐正了身子,靠於椅背,抱臂胸前。
“說正事吧,你今天找我來,不是為了‘法律谘詢’嗎?”
徐書凝苦澀輕歎一聲,動了動唇角:“你先看看這份體檢報告吧。”,她從文件袋裡拿出一份資料遞到桌上。
容傾接了過來,翻開第一頁就禁不住凝起了眉:“林少安?”
“怎麽了?你們認識?”徐書凝疑惑一陣。
容傾的面色沉冷了不少。雖然她隱隱猜測過,也心存一絲僥幸,希望對那孩子身上所有悲觀的猜測,都不過是自己多心。
翻了兩頁體檢報告,忽然問道:“她媽媽叫什麽名字?”
“艾茜。”
見容傾眼神一滯,徐書凝繼而問到:“怎麽了?”
“沒事。”
“你覺得耳熟也不奇怪,她媽媽是個兒童文學方向的作者,雖然名不見經傳吧……對了,前幾天好像是看見少安從你的車上下來,當時霧很大,我還以為是看錯了。你和她媽媽難道……”
“不認識,”容傾當即否認:“看那孩子一個人上學,就順路捎了她一程。”
“原來是這樣……那孩子一直是一個人上學,午飯也不回家吃,倒是經常看到她拿著錢去小賣部買零食。我總是看到她身上有些淤青,反正問她,她也是顧左右而言他……”
她為這不負責的家長氣憤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孩子無人接送的事情,幾次上報學校,沒想到學校的處理辦法居然只是讓家長簽了免責協議。而她人微言輕,對於領導的態度,隻敢有怒,不敢有言。
“這種事情申請法律援助有用嗎?”
容傾頓了頓,合上了體檢報告:“也許能讓你的良心過得去些吧。”
徐書凝語塞。
秉持著對職業的態度,容傾還是主動解釋道:
“虐待罪具有一定的特殊性,必須要被害人控告,司法機關才會乾預,所以常常是取證困難立罪無據。遇到疑似虐童的情況通常是先報警,不過你說都是輕傷,父母也給了孩子生活費,估計報了警,頂多也就是批評教育。”
“那……批評教育有用嗎?”
容傾一抬眼,隻覺得能這麽問真是天真又荒謬:“你說呢?”
徐書凝面露難色。
“她總說是自己摔的,可我從來沒見那孩子真心笑過……”
容傾一頓,腦海裡浮現出那雙彎彎小月牙。
印象裡,那孩子挺愛笑的。
“她是不會說實話的。”
徐書凝不解:“為什麽?”
容傾哼笑一聲:“誰知道呢?”,她漫不經心地端起咖啡抿了一小口,像是有意在回避徐書凝的注視,視線遮擋下她還是不忍凝住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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