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安心裡一驚,眼眶瞬間濕潤,不覺後退了半步,第一次覺得明媽媽這樣陌生。
明憲初回頭看了一眼明理明柔,了然被蒙在鼓裡的只有他們兩個老人家而已,隻覺得心涼透了,搖了搖頭歎息一聲,撇下她們獨自進了禮堂。
明理一個眼神,明柔便意會追了上去:“哎!媽!等等我!”
“先穩住,等典禮結束再說。這老頭子恨不得把全國的律師都叫來,熟人可能會很多,那次曝光的事影響不小。你們要是不行就先回去,媽這邊交給我。”
容傾目送明理進樓,回眸才發現林少安眼淚早就濕了面容。她心裡揪疼得厲害,擔心了那麽久的事,還是發生了。
“不要聽人在一時衝動說出的話。你的明媽媽很愛你,相信我。”
林少安點點頭,哽咽道:“傾傾,我們不去了,好嗎?裡面可能有好多你的老同學老同事,我怕……”
容傾抹掉了她的眼淚,似乎也如釋重負一般,在大庭廣眾之下,親吻了她的臉龐。
“我沒關系的,漾漾。你不是還要代表優秀畢業生發言嗎?”
林少安一驚:“可是,傾傾……”
容傾看向她,眉間不由得一蹙,心裡頭酸軟得也想跟著掉眼淚。可她還是笑著對她說:“你要是真的害怕,我們就不進去了。不想面對,就不用面對。當逃兵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見她心事重重的樣子,又捏了捏她的臉:“就算一輩子都回不了家也沒有關系,要不然私奔好了,有你在,天涯海角,哪裡不是家?”
林少安知道容傾在逗她,破涕為笑:“哎呀傾傾!”
“放心好了,不管他們說什麽,我都因為有你而驕傲。家裡那邊……”容傾回憶起明憲初剛才的眼神,還是不由得刺痛一下,蹙了蹙眉。又強顏歡笑地安慰:“慢慢來。”
她擦了擦眼淚,緊了緊容傾的手:“走吧,總要面對的。”
容傾欣慰頷首。
滿堂賓客,一片嘩然。林少安卻還是聽到了周遭的聲音。
“哎,那不是容傾嗎?那事兒你聽說了嗎?她居然還敢回來。”
“聽說了啊,旁邊那個就是她那個小女朋友吧?難怪你當初追不上她,原來她好這口……”
她呼吸有些急促,剛想起身,手卻被容傾一緊。她側臉看去,那面容精致美豔,笑容依舊嫵媚,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下面有請優秀畢業生代表,也是我們傾心援助中心的始發人——林少安同學發言。”
學校通知她要作為優秀畢業生上台發言,稿子還是昨晚上臨時寫的。她一步步走上講台,心卻更加平靜了。
因為一覽台下觀眾,每個人每個聲音都變得那麽微茫。人生那麽多看客,對她抱有那麽多不一樣的期望,或願她生,或願她殘,哪能讓人人都滿意。
“……最後,關於為什麽要成為律師,”
林少安深吸一口氣,停頓下來。雙眼抬看去,容傾坐在那一片黑壓壓的人群裡,目光卻泛著光亮,深情款款望著她。聚光燈照在那白紙黑字上格外清晰,她卻把紙合上了。
“我想和大家分享一個案子。”
“曾有一個不到七歲的家暴受害者,在那年的冬天,被她的繼父扔進了小區路口的垃圾箱裡。她早就放棄了掙扎,也早就不再相信這個世上有能戰勝伏地魔的哈利波特。”
“但是,有一個人出現了。她沒有魔杖,也不會念咒語。卻可以變出全世界最好吃的清湯面,可以把那個小孩身邊所有的惡意,都變成羨慕和誇獎。她打敗了伏地魔。不過,她不叫魔法師。”
台下已經有人喊出了答案:“叫律師!”
林少安頷首一笑。
“沒錯,叫律師。”
“小小的委托人本以為她的生命就要因此結束,卻有一雙柔軟的手,在她的暗宇蒼穹拚力鑿開一絲光亮,告訴她:‘你可以永遠相信為你辯護的律師’。”
“很多人都願意輕吻她的傷痕,只有律師把她帶回了家。讓她的生命從幾近枯竭到日漸充沛。她本以為這是她在深淵裡偶然的一次仰望,讓飛鳥也為她低頭。可是,不是的。律師也是來自深海裡的魚。她們用不算太燙的體溫擁抱彼此,她們互相救贖。可世俗的聲音誤解了律師,說她引誘了小孩,說她不知檢點。就像巨浪把大海本該擁有的平靜和浪漫拍散成了泡沫,她們分開了。”
“很多年後,她們在海底重逢,決定相濡以沫,決定一起建造屬於深海裡的光。”
“她們成功了。所以那個小孩才能站在聚光燈下,回答人們這個問題。”
“為什麽要成為律師?”
台下人恍然,開始紛紛低語議論起來。有人回頭找容傾坐在哪裡,也有人痛惜著林少安從不開口提起的身世。
容傾坐在台下,看斜前方的母親撇過臉去,起身離開。看明柔匆匆忙忙追了出去,看明理滯留在原地望著她,那眼神中百感交集。而她眼前一片模糊,耳旁一片嘩然,林少安的答案變得越發遙遠,她好像沒有聽清,卻又深刻在了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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