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少安鼻頭一酸,含住了下巴,捏著衣角低聲道:
“我知道,她從來都不介意我給她添麻煩,可是……”
剩下的,不言而喻。
奶奶笑著拍了拍她的手,歎道:“順其自然吧,這些事啊,都是上天注定的。”
大門被匆匆打開,艾茜下班趕了回來,看見林少安不哭不鬧地坐在沙發上,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她放了包,走到沙發邊輕聲和老人家說了句“謝謝媽”。
奶奶點頭一笑:“明早我再聯系安葬動物的人來,這個小家夥今晚,就跟我待在一起吧。”
隨後,抱著小泥巴起身跟林少安道了晚安。
艾茜看著像是未見的女兒,神色有些尷尬:“晚飯吃好了嗎?還想不想吃點宵夜?清湯面怎麽樣?”
這樣不自然,甚至有些刻意的討好,從來都是林少安最反感的。好像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她和媽媽的關系永遠不可能修複成破損前的樣子。
所以她挪了挪遠,沒有說話。
艾茜在她身邊坐了下來,回憶著:“那年把你接回來,最開始的時候啊,你不吃不喝的,我和你奶奶換著花樣做,你也就吃一兩口就放了筷子。你還記得吧?後來我急得沒辦法,去問了你容阿姨,照著她說的,給你煮了碗清湯面,你居然連湯都喝得乾乾淨淨。”
“原來我的女兒這麽好養活呢!”說著,艾茜摸了摸林少安的頭發,感歎道:“唉,那個時候還不懂事,現在都是大姑娘了。”
她不知道,容傾剛把林少安接回家的時候,這個小孩還嚷嚷著要吃切成小星星樣子的胡蘿卜。
林少安想到這些,悲楚感就像封存了很久被揭開了蓋。容傾無法抹去她被拋棄的痛,爺爺奶奶的慈愛也無法彌補那幾年離開容傾的空。
她討厭上天總會給她曇花一現的溫暖,卻要讓她用永恆的遺憾去祭奠。
於是臉色一沉:“我當然好養活了,那時候沒有傾傾煮的清湯面,我都要自生自滅了。”
艾茜眸色顫動一瞬,心頭澀澀的。她知道自己虧欠這個孩子太多,做什麽都於事無補。
“你果然還在為那兩年恨我。”
“沒有,因為已經不重要了。”林少安起身收拾好茶幾上的零食飲料,邊開口說著:“可我也不可以忘記,是傾傾照亮了那些黑暗的東西,才讓它們看起來沒有那麽重要。”
說到容傾,她的目光又變得像隻乖順的小綿羊。
艾茜心裡五味雜陳,又沉默了很久。
“即便是這樣,你也不可以對她產生那種感情。”
林少安停下準備離開的步伐,沒有回話。
艾茜抬頭看著女兒的背影,一瞬間有些恍惚。原來林少安已經這麽高了,不看那稚嫩的臉龐,倒真的像個大人了。
“就算你不在乎媽媽的看法,不在乎我們將來在親戚朋友面前抬不起頭。那容傾呢?你也不在乎她因為你的不懂事,要背負多大的壓力嗎?還有容傾的父母姐妹,你從小也在他們身邊長大,他們會怎麽想?你都一點不在乎嗎?”
“媽媽知道,同性戀不是病。可這個東西在我們國家是不合法的。你一輩子都不可能結婚,不可能擁有自己的孩子。你真的能接受老無所依嗎?能承受這個社會的壓力,和那些流言蜚語嗎?還不只是流言蜚語,你要知道,如果今天容傾的職業不是律師,而是體制內的老師,她很有可能因此失業!你要多強大,才能保護你自己,保護你愛的人?”
林少安鼻頭一酸。
她不怕愚昧,不怕偏見,卻最怕在反對著自己的人,說得句句有理。
此刻她想,“惡心”、“變態”、“有病”,都不是對同性戀最大的打壓。
而是:“你沒錯,可你不能。”
林少安沉默了許久,轉過身來正視著:
“害怕偏見,就要成為偏見嗎?”
艾茜被哽住了。
林少安繼而道:“你應該告訴我,保護不了她,就要努力長成能保護她的樣子。現實有多殘酷,就要提前做好應對一切的準備。傾傾一直都是這樣教我的……”
面對女兒的天真,艾茜只能歎息一聲,乾脆直接了當道:“好,那我就實話告訴你,退一萬步說,就算你是個小男孩,媽媽也不會允許你和容傾發展。”
林少安皺了皺眉,更加不解。
“你容阿姨是個什麽樣的人我很了解,是個外表風風火火,內心極其冰冷孤獨的人。原生家庭對她的打擊太大了,所以她才需要在事業上填補那片缺失,用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掩蓋心裡頭的痛。一個女人,三十多歲了還沒有結婚,事業做得再好也很可憐。那麽多優秀的男人都不能走進她心裡,你覺得她真的會甘心陪你這樣的小孩談情說愛嗎?”
林少安聽完了媽媽的觀點,思索片刻才不急不躁地反駁:
“可憐的不是她三十歲還沒有結婚,是因為三十歲沒結婚就要被你們可憐。她有她的幸福,找個好男人結婚只是媽媽你的幸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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