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我等冒犯，”拒霜並不買帳，“此病怕是只有蘇琴大夫能救。”

　　“你……”

　　“默兒，且來招待其他病人罷。”那醫童的話語被輕聲呵止，隨後便見其中一個大夫低聲同患者說了些話，抬腳往外走來。

　　對方是個女子，著了一身白衣，大約四十左右，面目慈和，柔聲道：“在下任芸，蘇琴正是家母，不知這位姑娘有何事？”

　　“原來是蘇大夫的女兒。”拒霜放緩了聲音，指了指一旁的何淑兒，“此處人雜，可否借一步說話？”

　　任芸臉上閃過一絲猶豫，最後還是點了點頭：“這邊請。”

　　三人越過眾人，進了醫館後面。

　　撲鼻而來的是濃鬱的草藥香氣，待跟著對方越過簾幕，後邊是個休憩的小屋子，依舊如醫館般樸素無華，唯有一桌一椅一榻而已。桌上擺放著茶壺，也是尋常人家的物事。

　　“鄙館簡陋，望三位海涵。”任芸說話溫婉，這才正眼打量何淑兒，“這位便是病人嗎？”

　　“任大夫慧眼。”拒霜點了點頭，並不隱瞞，將事情大概說了，“這生死蠱已入體，蠱死人亡，蠱活破體後人也不能成活，兩難之下唯有前來求助鬼醫堂。”

　　任芸示意何淑兒伸手，替她把了脈，眉頭很快皺了起來：“驚擾姑娘了。”說著，探手撫向何淑兒微微隆起的小腹。

　　“如何？”時素歡見對方垂下手，神情難測，心裡起了幾分焦慮。

　　任芸搖了搖頭：“我醫術淺薄，毫無應對之法，難怪你們前來尋家母，只是……”她抿了抿唇，露出一些為難神色，“家母已故，怕是要讓你們白跑一趟了。”

　　“什麽？”拒霜臉上閃過一絲震驚，“怎麽會……”

　　一旁的時素歡將這些收入眼中，暗自撇了撇嘴，不得不佩服拒霜出神入化的演技。若非她從對方口中早就得知蘇琴的事，怕也會以為對方毫不知情。

　　“家母一生操勞，做兒女的未能擔憂，是為不孝。”任芸面露苦澀，“我雖自幼同母學醫，卻天賦有限，祖師傳下來的《華氏十三針》不過略通皮毛，若是家母康健，倒是可以看上一看，如今卻也無能為力。”

　　何淑兒的目光暗下去，輕輕伸手撫了撫自己的小腹，反過來安慰別人：“命該如此……只是辛苦兩位姑娘替我奔波一場了。”

　　拒霜沉默片刻，終於轉到了正題：“不知任大夫可知曉華瑟此人？”

　　任芸愣了愣，很快就反應過來：“沒想到時隔多年，還能聽到華姨的名諱。她是家母同門，鬼醫後人，家母善醫，華姨善毒，話說回來，毒蠱類同，她倒的確是比家母更精通於此。”

　　時素歡連忙追問：“那你知道她在哪嗎？”

　　任芸搖了搖頭：“家母時常提到華姨，只是有記憶以來，我卻只在娘五十大壽的時候見過一面，她送了瓶藥當壽禮，據說能解百毒，卻連宴席都沒吃便走了。”她歎了口氣，“恕我愛莫能助。便連華姨如今生死，我也是一概不知了。”

　　時素歡猶豫了下，又問：“她同蘇大夫情誼深厚，難道沒書信往來嗎？”

　　“你們不知華姨性子，”任芸苦笑，“家母一生致力於治病救人，她卻與家母想法不同，並不認可這鬼醫堂，覺得是與祖師所行相悖，自是不屑寫什麽信給家母。”

　　時素歡也想不出來其他辦法，下意識求助地望向拒霜。

　　拒霜垂著眸，不知在想什麽，片刻才抬頭道：“聽聞那華以沫生前，在江湖之中倒是與風秋山莊頗為交好。”

　　時素歡沒想到對方會提及風秋山莊，愣了愣：“我從沒聽風瀟提起過。”

　　“他除了吃喝玩樂，能知道什麽？”拒霜撇了撇唇角。

　　“的確如此。”應答的是任芸，她點點頭，望向拒霜的目光有幾分深，“沒想到姑娘年紀輕輕，對百年前的軼事倒是頗有些了解。”

　　“在江湖遊歷已久，有所耳聞罷了。”

　　“實不相瞞，”任芸坦白道，“今日風秋山莊的人正在鄙府，由哥哥招待著。你們若是要尋他們問華姨的消息，可同我一道。”

　　時素歡有些驚訝：“風家是誰來了？”

　　“風家二小姐和三少爺。”

　　時素歡和拒霜對望一眼，隨即道：“那有勞任大夫帶路了。”

　　任家住的離鬼醫堂並不算遠。

　　與鬼醫堂一般，任家院子也樸素無華得很，普普通通的一扇木門，推開就是一片園子，裡面種著各種不知名的草藥。沿著石階往前，便是大堂，周圍散落著三四間房屋，佔地不過幾畝。

　　“真是醫者仁心。”時素歡在後面輕聲感慨。

　　以鬼醫後人的醫術，一生大富大貴完全是手到擒來。然而看這住處和醫館，想來並沒有什麽錢。

　　任芸在前面似是聽到了，回頭笑了笑，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家父和家母時常教導，錢財不過身外之物，既有這份幸運得到鬼醫真傳，便該造福眾生，盡一分綿薄之力。”

　　時素歡露出欽佩的神色：“非有冒犯，只是聽那鬼醫一生行徑正邪難辨，沒想到後人竟有這份慈悲，著實可敬。”

　　任芸似是習慣了，解釋道：“祖師一生肆意，自是不拘泥於江湖規矩。吾等雖是傳她衣缽，但也有各自的醫道，祖師隻負責傳道授惑，不曾干涉過家母和華姨的選擇。她曾言，人各有志，不應以他人喜惡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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