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門上揚起灰塵。
“你找林思啊?”一個正坐在木盆前洗衣的婦人鄰居瞧見,大聲道,“她不在好久咯。”
時素歡臉色微變,走過去問:“她去哪裡了?”
“不知道。”對方搖了搖頭,操著濃重的鄉音應,“誰也沒告訴,就不見了。”
時素歡心底有不好的預感:“什麽時候的事?”
婦人伸手擰衣服上的水,想了想才道:“有一個多月了罷。”
一個多月?掐日子算,何淑兒也是差不多一個多月前回來的。
“我剛還瞧見她的孩子,何淑兒帶著。”時素歡壓下心底的不安問。
聞言,婦人手上動作一頓,歎了口氣:“可憐的孩子喲……人沒了,留下個那麽點大的孩子,多虧村子裡大夥幫襯才沒餓死。不過好像不小心溺了水,”頓了頓,她伸出食指指了指頭,“腦子淹壞了。何淑兒回來後就將孩子帶在身邊看著,家裡還有個腿腳不便的老母親,要寸步不離地照顧,也是個苦命女娃。”
說著,臉上露出一絲憐憫。
時素歡神色微震,幾乎不敢相信。
她猛地站起身,推開了林思的門。
撲面而來的灰塵嗆得她咳嗽起來,微微眯起眼,抬起手揮了揮。
屋子裡亂得很,不知是被誰翻過。
但凡值錢的物事已經都沒了,連桌椅也不見了,灶台上落了一層灰。整個屋子空蕩蕩的,沒有一絲人氣。牆角結了些蜘蛛網,寂寥地掛著。
身後傳來婦人的感慨聲:“人不見了,但凡可以用的東西,早被那些村子裡那些混帳搬空了。可憐母子倆,也不知現在怎麽樣了……”
時素歡猛地攥緊了身側的手。
“林思怎麽可能丟下孩子離開呢?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誰知道呢。”婦人將衣服重新丟回水裡搓洗,目光垂下去,“也許罷,畢竟哪個娘會丟下孩子不要呢?這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也沒個準。”
時素歡咬了咬牙,沒有再問,而是轉頭衝回了何淑兒家,也不再敲門,徑直伸手去推。
門並未上鎖,一推就開。
屋子裡有些亂,到處散落著一些雜物。不遠處,何淑兒正坐在塌邊發呆,身旁孩童也不嫌髒,坐在地上玩著泥土,嘴裡的哈喇子淌下來,流得滿手都是,嘴裡還在念叨著重複的話語:“姑姑……姑姑……”
聽到推門聲,何淑兒這才抬起頭來,見到是去而複返的時素歡,明顯怔了怔,眼底湧上一絲慌亂。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時素歡丟下話來,逼近何淑兒。
何淑兒的手攥著身上衣衫,目光閃躲:“怎麽了?”
“村子裡人說,你是一個人回來的。風瀟呢?”
“瞧我這記性,忘記說了,”何淑兒勉強笑了笑,“風公子隻送到村口,是我自己回來的,他當時急著去找你們……”
“不可能。”時素歡皺了皺眉,“風瀟做事雖然馬虎,但待人向來穩妥,不把你送到家裡不會放心。”
何淑兒的臉白了白。
她的身體有些顫抖起來,似是想到了什麽可怖的事,眼眶瞬間紅了。豆粒大得淚珠不停滾落,看得時素歡一陣心軟。
“不要怕,”時素歡見狀,放柔了聲音安撫地傾身去拍對方的肩膀,“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
話音未落,肚子上傳來一抹涼意。
時素歡反應不可謂不快,幾乎是本能地往後退去。
她不敢置信地低頭去看自己的肚子。
單薄的衣服已然被劃拉開一條口子,緊接著劇烈的痛楚傳來。血不停地湧出來,雖然不深,傷口卻有些長,從肚臍上方一直劃拉到左腰,將一身黑衣很快染了透。
幸好避得快,否則這一刀怕是將她整個肚子都剖開來。
她不敢置信地抬頭望向何淑兒。眼前一陣昏暗,視線裡晃動著何淑兒蒼白的面容。
“為什麽……為什麽還要回來逼我……我不想的……”
那話語落在耳邊,像是夢囈一般。
地上的孩童茫然地望著滴在地上的血,伸手去摸,肥嘟嘟的手指很快一片血色,依舊在傻乎乎地往嘴裡送,隨即“哇”地一聲哭出來。
一片混亂。
時素歡捂著肚子,無力感竄上來,將她往深淵拉去。她的身體晃了晃,終於支撐不住,半跪在地上,望著對方手裡沾了血的匕首。
刀鋒上有毒。
“為什麽……”她的話語有些輕,視線漸漸渙散開來。
明明是親自救的人,以一片真心相待,為什麽會是這樣的結局?
耳邊傳來絮絮叨叨的對不起。
緊接著,眼前一黑,時素歡感覺身體輕飄飄的,如柳絮般,在黑暗裡浮起來。
何淑兒望著地上昏過去的時素歡,手指一松,那匕首便落了地,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她的淚淌下來,滑落下頜,唇被咬了破,沾滿了血氣。
耳邊是孩童啼哭的聲音,震耳欲聾。
她蹲下身去,將孩童摟入懷裡,喃喃自語般:“別哭了,沒事沒事,姑姑在。”
腳步聲響起,一隻蒼白的手將那匕首撿了起來,有笑聲回蕩在哭聲中,格外瘮人。
何淑兒癱軟地坐在地上,仰頭望向身前一身白袍的人,聲音嘶啞:“我按你說的做了。思兒姐姐呢?”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