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知曉他們一路趕來,送的茶水並不燙,想來是特意涼過的,只是有些溫,入口甘甜,很是解暑。
茶水旁還有一碗冰鎮蓮子綠豆湯。
時素歡卻沒什麽心思吃,目光總是忍不住往門口望,表情僵硬,一時不知等會該怎麽稱呼對方。
算來,玉華的爹應當是自己的舅舅,可這舅舅兩個字太過親昵,她此生從未喚過別人,竟是有些出不了口。
還沒來得及多想,耳邊已經傳來腳步聲。
時素歡屁股還沒坐熱,就驚得又站了起來,身子挺得筆直。
不過片刻,便有一個人影跌跌撞撞從門口衝出來,那身影清臒頎長,著一身藏青色錦袍,如風一般到了兩人身前。
待停下腳步,時素歡才看清來人。
是個年過四十的中年男子,面白無須,氣質倒像是書生一般溫文爾雅,與玉華有六七分相像。正是玉華的爹,玉川崇。
見到她,玉川崇定定地望著,隨即竟紅了眼眶,臉也漲紅著,目光晃動,半晌才顫著聲音道:“可是……玉瑞?”
是了,玉瑞。
她原本的名字。
時素歡的唇動了動,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應,半晌,才輕輕點了點頭。
“你……”玉川崇似是想要抬手去撫時素歡的臉,又有些局促地收了回來,喃喃道,“你娘說得沒錯,你果然更像你爹一些……”
尤其是那雙眼睛,仿佛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黑白分明,磊落如日。
“玉華都同我說了。”玉川崇緊咬著唇,盡力克制著內心激蕩,“這些年,辛苦你了。”
說到後面,那話語隱隱帶了些許哽咽。
原本的緊張便也在這時刻悄然褪去,時素歡將自己的衣衫攥了皺,鼻間竟湧上些許酸澀。
這是她嫡親的舅舅。她娘的親哥哥。
百感交集間,一聲熟悉的聲音落下:“素歡來了?”
話落,便見玉華踏著日光邁進門來,手裡折扇搖得風流,唇角噙著笑意:“可真是等急我爹了,若是再不來,怕是他要忍不住去尋你去了。”
說話間,他已經在兩人身旁站定,余光瞥見他爹紅著的眼眶,忍不住道:“你莫要嚇到你侄女”
玉川崇瞪了這個玩世不恭的兒子一眼,沒有理會,抬手去擦眼角的淚,低斥道:“休得胡言。”他有偏頭去看一旁的拒霜,目光有些複雜,“你便是染兒了罷?”
“玉伯伯好。”拒霜行了個禮,“上回叨擾一陣,只是血仇未報不便透露。玉姨因受牽連而死,我東方家欠玉家一條人命,還望玉伯受下。”
言罷,彎膝欲跪。
玉川崇連忙將人扶了住:“什麽牽不牽連的,怪不得你。”他的眼底閃過一絲怒色,“我那妹妹……萬罪皆因玄劍派而起,於你何乾?於東方家何乾?莫要說這些了。”
“謝玉伯體諒。”
玉川崇拍了拍拒霜的手臂,歎了口氣,隨即又笑起來:“今日是開心的日子,說這些幹嘛?還沒用過膳罷,來,來,我正好也還沒有,我們一道入席。”
說著,便拉著時素歡往外走。
身後玉華望著玉川崇的背影,嘀咕了句:“明明剛吃過。”說完,又偏頭望向拒霜以扇遮臉,壓低了聲音,“我還沒同爹說你和我妹妹的事,我怕他一時激動昏過去,改明兒你自己說罷。”
聞言,拒霜挑了挑眉:“我以為江湖上傳得已經夠多了。”
“嘖……我這爹素來喜好風雅,哪裡會去聽這江湖破事。”玉華道,“要是讓他知道這親認的侄女被你拐了走,也不知什麽感受?”
踏出屋子,日光正盛。
拒霜的目光掃過兩人的背影,在後面笑得自在:“怎麽,我不好麽?”
“好,可太好了。”玉華揶揄,“若是旁人,自是為你高興的,但這我那姑姑僅剩的血脈了,可折在你手裡了。”
拒霜臉色不變:“如今東方家隻余我一人,我都不在意。這玉家不還有你麽?你反正這般風流,努努力多生幾個罷。”
聞言,玉華臉上笑容一僵。
不等他應話,拒霜已經拍了拍他的肩膀,越過他往前行去了。
第169章
這一場認親宴,吃得酣暢,玉川崇心中歡喜,喝多了酒,硬生生被玉華扶下了桌。
“院子已經幫你們打理好了,”玉華肩膀耷拉著自己的親爹,頭也不回地往前走,“讓漢白領你們過去。若有什麽需要不喜歡改動的,盡管和她提。”他的話語微妙頓了頓,“在家裡無需拘束。”
時素歡也喝了不少酒,臉頰暈紅,尚余三分清醒。
見玉川崇離開,她松了口氣。這熱情著實難擋,比這七月天還要燙上幾分。不過……心裡卻是暖的。
席間她聽了許多關於爹娘的事。
雖從不曾蒙面,卻也猶如熟人一般,那心思奇妙,久久不能言語。
“我們也走罷。”拒霜說著便來摟時素歡。
漢白立在旁邊,宛如沒有看到一般,神色自然,引了路走在前頭道:“老爺知道小姐要回來,特意將清榮院收拾出來了,小姐上回雖然來過,但並不曾去,如今便瞧一瞧。”
清榮院正是她娘以前住的地方。
時素歡步履雖有些輕浮,卻也不至於要攙著,有些不好意思地去推搡拒霜,拒霜的手卻牢牢地箍著那腰,故意笑道:“玉華可說了,在家裡,無需拘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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