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上有幾個血洞,將那身白衣染成了紅衣。
東方染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她下意識抬了抬眼。
滿目皆是橫七豎八的屍體,將整個世界染得一片血色。
那血已經乾涸成了暗褐色,而不遠處,火光漫天,席卷而來。
“好好活下去。”耳邊回蕩著姆娘溫柔堅定的聲音。
東方染一咬牙,連滾帶爬狼狽地往不遠處的池子裡衝。
原本澄清的池水,此刻早已微微染了紅。她浸血的衣衫漫過池水,也蕩開一片血跡。
那是姆娘身上的血,也是親人身上的血。
正是早春,池水冷徹入骨,漫過口鼻,一顆灼熱的心漸漸涼透。
身體還是很難受,像是有什麽在啃食四肢百骸,混亂的思緒卻漸漸冷靜下來。
在頭頂的一切都化作灰燼,她才從池子裡爬出來,無力地躺在岸邊,望著晨曦的曙光從雲中傾斜而下,照亮了早已化作灰燼的山莊。
一具具熟悉的面容全都化作了面目難辨的焦屍,耳邊仿佛能聽到泣血般的哭喊聲,在之後很長的夜裡,一次又一次,成為她揮不去的夢魘。
拒霜的笑容很涼。
像是冬日的風,寂寞地呼嘯在荒野上。
時素歡隻覺得心中一陣抽痛。
那是比絕望更深的東西。
她的指甲磨過地上堅硬的石板,崩裂開來,她卻恍然未覺。
恍神間,一柄劍已經衝到。
“那你就去死!”
是肖煉。
他的左手衣袖空蕩蕩的,臉色慘白,隻余下右手執著劍,從屋裡衝出來,腳步趔趄地衝向拒霜。
漏洞百出。
拒霜眼也不抬,劍勢上揚,已經乾脆利落地橫削過去。
肖煉的身體依舊在往前衝,血瞬間飛濺開來,最後腳步才戛然而止。
他的脖頸軟軟地往右邊垂下去。
那劍輕松地削斷了他手裡的劍,連同他的脖頸。
“大師兄!”身後響起眾人嘶啞的呼喊。
時素歡像是失去了反應,半邊臉都被染了紅,望著肖煉的身體轟然倒下。
“殺……殺……”肖煉的唇動了動,最後的話語消散在空氣裡,眼睛卻一眨不眨望著葉如笙的方向。
幾乎是同時,幾道身影飛躍而出,一同襲向拒霜!
“一朝既為門中人,鬼亦無悔。”說話的是四弟子邢彥。
他緊抿著唇,與其余幾個同門人一同圍住了拒霜,不讓她有機會對葉如笙下手。
葉如笙的身體晃了晃,素來平靜的臉色漫過一層又一層的絕望:“不要……”
他們都中了毒,隻余下一兩分功力,便是一起上,也對拒霜絲毫形成不了威脅。
她的劍太快了。
起落之間,招招凌厲。
“你們以為,玄劍派的劍法是哪裡來的?”拒霜輕松架住身後襲來的劍挑飛開去,口中平靜道,“靠這百余條鮮活人命裡搶奪來殘本的一招半式,如今在這裡談什麽鬼亦無悔。”她冷笑一聲,劍掠過身側狄書仁的頸邊,被他堪堪躲開,又極快地往下落,幾乎要劈開他的肚子,“豈知羞愧二字?”
狄書仁隻覺胸口一涼。
那劍明明隻觸及些許,血卻已經爭先恐後地湧了出來。
他的身體晃了晃,用劍支地,望著胸口從上至下,緩緩裂開一條縫。他忽然苦笑了下,喃喃道:“原來……我學得……只是殘本麽……”
最小的宋羽然嚇得手足無措哭了起來,手裡的劍都握不禁,顫得厲害。
日頭像是承受不住,猛地往下一墜。
風更大了。
第98章
時素歡的腦子有些亂。
身體一陣熱,一陣冷,像是在水火的邊界掙扎。
她定定地望著眼前的景象,想要凝神去看,那些畫面卻模糊開來。靈魂被抽離,心裡的悲喜一瞬間忽然停滯了,整個人反而有些麻木。
方才被劍尖劃破的額頭還在繼續往下淌著血,順著鼻梁,落在唇邊,澀得很。
視線裡,熟悉的面容都爭鬥在一處,又一個個倒下。
那劍太快了。
她看不清。
翻飛的緋色衣袂在漸紅的夕陽裡如殘血一般,刀刀鋒利,不敢輕易捋其鋒芒。劍之所及,脆弱的身體被輕易劃開,流下刺目的鮮血。何況大家都中了毒,內力不濟,根本攔不下幾招,如螳臂當車。
事情的發展遠遠超出了時素歡的預料。
明明前不久,自己方從碧淵論劍一舉奪魁,贏得了掌聲,還在歡欣鼓舞,下一刻所處之地已成了人間地獄。
其實……其實她早就有所察覺的,只是不願意承認罷了。
拒霜神秘的過往,自小身懷劇毒,此毒又只有玄劍派的蛟火珠可解。風瀟拉著自己去歡鳳樓,恰好那日得以贖下人,兩人得以相識,又隨自己離開風秋山莊,一路跟隨,引得她漸生情愫,最後墜入泥淖,難以自拔。
從一開始,目的就是她。
這世上,哪有……那麽多巧合呢?
不過是玄劍派二十年前種下的因,才有了此刻的果。
所以在崢嶸幻境裡,才會出現那些畫面——那是她自己的心障。她不敢承認,卻從中窺見的一絲隱秘。
耳邊是劍刃碰撞的清脆聲。
山上問訊趕來的人越來越多,並無人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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