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擊,只要…五、不,三秒鍾。
阿秋的胸膛幾乎不再起伏,彎膝深坐,隻待這一躍——
撲啦啦!
正待她躍起半空的一刻,一道肥碩的身影突然從對面的草叢中飛撲而出,渾如一隻長毛的氣球,嘭的一下正正砸在阿秋的臉上。
顧弦望聞聲驚醒,沒料著鋼刀銀刃已在近前,身子一側,有驚無險地躲過一刀,好在對方被胖鳥打了臉,已經先偏移了重心。
顧弦望二話不說,抬腿就照著來人軟肋鞭去,就聽著聲悶哼,那人躬著身子撲倒在地,半身如蝦米般蜷了起來,看樣子是疼極了。
這動靜把姚錯都鬧了起來,龍黎趕到人前,眼底也還留著一絲迷離,她晃了晃頭,怪道:“奇怪,今夜睡得太沉了,竟絲毫無覺。”
顧弦望先踢開那人手裡的刀,見著這身姿似個女人,便沒讓姚錯上手,自己把來人的手背了過來,摁瓷實了。
一直到此刻,他們都還未看清這個人的臉到底什麽模樣。
緣由無他,那隻肥鳥還端坐在人家頭上呢,抱窩似的。
姚錯有點鬧不明白了:“呃,這隻雞…是這個女的帶來的?”
“不是,這隻雞——”顧弦望未落下一句,那胖鳥像是聽懂了,不滿地拍起翅膀,啾了一聲,“咳,鳥,這是一隻鳥。”
龍黎俯身把胖鳥撈起來,這才看清來人的半張臉,“是熟臉。”
“那個女弓手?”顧弦望警惕起來,四下張望過去,壓聲道:“蹲下些,也許還有埋伏。”
龍黎搖頭:“應該沒有。”
既然已經清醒過來,她還不至於失察到這個地步。
“自己來的?”顧弦望就更不解了,問她,“你會說普通話嗎?”
阿秋齜牙咧嘴地擰著肩,她斜著眼瞪視身後的顧弦望,瞳孔裡恨不得放出火星子來,嚷著根本沒人聽得懂的土話:“我要殺了你,我要你給我弟弟賠命!你把阿郎還給我!”
姚錯嘶了聲,蹲下來琢磨道:“這喊得撕心裂肺的,感覺像是要和你拚命啊,弦望,你之前和她結過仇嗎?”
顧弦望倒是還記得那個在樹上被髓蜂襲擊的人,“可能吧。”
雖然在她的角度那件事不應算在她身上。
“惡人!黑羊!你們這些邪惡可恨的外鄉人!”阿秋還在吼,“你們冒犯祭壇,驚擾神主,你們這些貪心的人,一定會遭到報應的!”
姚錯被她吵得退了一步,實在扛不住,問:“現在怎麽辦?就她捆起來嗎?這麽個喊法兒會不會把她那些同村的人給招呼過來?”
龍黎將胖鳥放到一邊,眼疾手快地從阿秋手中抽出了那隻被捏扁的草螞蚱,思索道:“她為何會獨自趁夜跑到此處來?從螞蟥坑到洞底祭壇,即便他們猜到我們還活著,也不可能直接找到這裡。”
她把玩著乾癟的草編,眸色幽深:“也許,是有人給她留下了信息。”
顧弦望一怔,第一時間腦子裡便冒出了一個名字,龍黎同時與她對了個眼神。
“此處的山民應當大多不懂漢話,除了安置在外的那幾個哨眼。”
龍黎略一思索,又道:“不過以當時林中布陣的安排來看,這女人的地位應當並不一般,她雖然不會完整的漢話,卻有可能識得些單一的詞匯。”
顧弦望了然,想了想,對著發狂間隙的女人試探道:“神眼、女人、草鬼婆、祭壇、玉子。”
她逐個詞清晰地念過去,龍黎緊盯著女人的反應,她在聽到’神眼‘時眼皮跳動,在’女人‘時抿了唇,而後一直保持著忿忿的神態,直到聽見’玉子‘兩字時,她愣了一瞬。
阿秋聽不懂這些可恨的仇人究竟在說什麽,但最後那句話她聽懂了幾個詞,阿岩曾教過她,神眼女人、玉子姐姐,這是什麽意思…難道?
她憤怒地喊道:“你們把玉子姐姐也抓住了嗎?她在哪裡?你們要交換,交換那個偷了神眼的女人?”
龍黎敏銳地捕捉到了一個詞,這個詞和漢話的發音有些微相似,而且她在溶洞中曾聽蠱婆子提到同一個名字時所用的獨特尾調與之基本一致,於是她又重複了一遍:“玉子。”
果然是!
阿秋確定了,他們說的確實就是玉子姐姐,玉子姐姐一定是被抓住了,很可能遭受了他們的嚴刑拷打,才會把這些秘密說出來。
其他人、就連寨子中的人,甚至是阿岩,都不知道玉子姐姐還活著,也不知道她和玉子姐姐其實一直保持著聯系。
當年玉子姐姐因為觸犯族規被處以極刑,最後滾入螞蟥坑的時候誰也不會想到她居然還能活下來,直到半年以後,也是一隻這樣的草編螞蚱突然出現在她家中的桌子上。
這個草編螞蚱是她們之間才知道的秘密,是獨一無二的暗號,作為長太婆的孫女,阿秋從小乖順、懂事,從未做過違背長太婆意願的’出格事‘,而玉子姐姐雖然地位不如她,卻比她更自由,更快樂。
在她們都還沒種下神眼的年紀,玉子姐姐已經跑遍了附近的山頭,她學東西好快,人又聰明又大方,就像一隻快活的鳥兒,阿秋覺得總有一天玉子姐姐一定會生出屬於她的翅膀,飛到很高很遠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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