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向顧弦望的肚腹間翻了個身,手腳微微蜷起,有了點孩子的模樣。
龍黎喃喃地說了些什麽,顧弦望沒有聽清,那聲音像是某種夢囈,說話間倒將她的手指攥得更緊,她不自知地笑,余光瞥過自己腕間的表。
機械表,不受電量製約,依靠調弦走時,表盤上的時間定格在藍寶石面砸碎的那一刻,她先前曾想問,後來終究是作罷了,從她們遇到血蟲到地底她醒來,中間起碼已經過去了半日之久,定格的時間便是證明。
她不止是昏迷了兩三個小時。
她也不認為血蟲是因為偶然的墜落而死。
這期間發生了什麽,龍黎又做過什麽,她大抵…能猜出些許。
她太累了,顧弦望抬頭看向遠處,能力越大責任越大麽?這到底是哪門子強盜邏輯,窮則獨善其身,達便要兼濟天下,如果這才叫風骨,她希望龍黎沒有這等風骨。
沙漠、血蟲、天授者、龍家人,好像她們每接近答案一步,足下必定蓄著無數的血窪,她伸手輕摁住自己的側腹,從蘇醒後內裡便一直隱有血液激流的感覺,這種修補和以前不同,似乎不是出於禁婆骨,又或者…是她身上的禁婆骨再次出現了變化。
龍黎究竟瞞了我多少?她垂下目光。
我們追下去,是對的麽?
你記憶複蘇的那一天,還會留在這裡麽?
你如果…真的長生。她的思緒卡在這一節,像是絞緊的繡齒輪,哢哢作響。
總有一天,自己會老,會死,壽終正寢已是奢侈,即便她擁有了這等奢侈,對於龍黎來說,會不會也隻是滄海一粟?
時光無涯,她隻是她看過的一季浮華。
顧弦望的心倏然揪緊,那種溫吞的痛覺重又浮現——如果不能探尋到底,一開始,就不該貿然打擾——但她已經入局了,不論她甘願與否,她已經在這裡了。
這個人,若是能薄情些就好了。她苦笑。
時逢此刻,她才突然明白師父話裡的意思,原來是這樣啊,原來衰老是這樣的事,原來夏蟲語冰是這樣的事。
真痛啊。
我能陪你到哪裡呢?我能為你留下什麽呢?
倘若真的有那一天,你能忘記我,就好了。
…
轟——
咵啦啦!
地鳴悶耳,岩脈震動,地震來得猝不及防,龍黎霎時撈起劍柄,手掌如爪伸向虛空,劍身微抬,似要劈壓,她驀地睜開眼,左手當即古怪地摁住了自己的右腕。
她睡了多久?
龍黎眸光瞬亮,看向顧弦望,她手中握槍,並未注意到她的動作,而正警惕地盯著遠處,伸出食指,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白霧之中,隻見個瘦小的影子似老鼠般蹲踞在先前笑三笑中槍的位置,影影綽綽,但應該是個人。
不待看清,葉蟬慌慌張張地鑽出岩洞,岩窟頂上被震落的碎石落在外頭,被她不小心踢飛。
清脆的聲響立時驚動了遠處的人,龍黎抓起手邊的青銅劍,撂下一句“都在這別動。”當即循著人影追擊出去。
兩人速度都快,轉眼便消失在濃霧之中,顧弦望撈人不及,隻能囑咐金烏跟著同去。
葉蟬還睡得懵懂,她剛闔眼不過兩個小時,正是疲乏的時候,“怎、怎麽回事?地震了?剛才那是個人嗎?”
“應當是。”顧弦望皺眉起身,警惕周圍,“陰山附近都是地震帶,震源在地底,上面未必能感覺出來,下頭卻不見得安全。”
她還記得那些岩縫裡噴出的灼熱蒸汽,要是腳下真有岩漿,這一震,可是要了命了。
“起風了。”
顧弦望伸手試了試風向,這風不尋常,風力不小,“地下怎麽會有風?”
葉蟬冷靜了一下,回憶起以前學過的地質知識,“有可能,有溫差和引力的地方就會有風,我記得那本科幻小說裡的假設,如果地下的高溫岩漿形成了一個人造太陽,提供了光源和熱,那地底的空腔就有可能成為一個獨立的生態系統。”
“我們在這待了這麽久,卻還是有氧氣,說明地下真有可能是有生物群的,氧氣離不開植物,植物又離不開水,我覺得我們附近說不定會有淡水存在。”
淡水……
顧弦望有些心動,想從這個地方重回地上不是件易事,她們還不知道要在地下徘徊多久,如果能找到淡水起碼就能支撐一周以上,到時候再去尋找落下車輛的物資,不失為可行的求生策略。
“薩拉呢?”
“啊,好像還在睡。”
“還在睡?”顧弦望矮身看了眼洞內,“她的腿腫得厲害,你想辦法把她叫起來,不能睡了,若是血栓就麻煩了。”
葉蟬慌忙應了聲,鑽進洞裡拍了拍,人倒是還有意識,但體溫燒得挺高,最要命的是腿,她的腿骨斷開後刺出了皮肉,雖然用了藥,但傷勢並沒有得到緩解,這種傷情拖得越久,截肢的可能性就越大。
這家夥睡前囉嗦了那麽多,估計早就預料到自己傷勢的進程,在這截肢絕對會死,拖到感染一樣是死,“喂,大姐頭,快醒醒,地震了!”
薩拉迷糊地拍開她的手,嘀咕了句:“別管我,你自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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