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嘛——活著就會受苦啊,人世間總是有吃不完的苦,我們是女人,女人的苦又比別人多一點,但是這也不是說活著就不好,呐,就像你的這個痂,受傷以後,新生的皮肉就會更強,結的痂越來越多,你就越長越大,總有一天你就會和我一樣,到時候那些苦就算不得什麽了。”
-“聽起來長大一點也不好。”
-“真沒出息,不長大,難不成一輩子就留在我身邊嗎?”
-“不可以嗎?”
-“嗯…也不是不可以,反正照顧你也成習慣了,哈哈,不過我還是挺好奇的,真想快點見見你這又愣又悶的丫頭片子長大是個什麽模樣,會不會出乎意料的變成一棵參天大樹呢?到時候我就把我的名字交給你,你可千萬不能砸了我的招牌。”
“你是我桔梗的妹妹,你得去保護更多人,去護著她們,就像我們護著你們一樣。”
‘你不能自暴自棄,你要去做能做的事情,有一分熱便發一分光,你要成為螢燭,而不等候炬火。’你說你從書上看來這話,從此以後就奉為圭臬,你會這麽做,也要求我這麽做,桔梗,地深淵重,三十年歲,你怎麽…就熄滅了呢?
“真是見鬼,你這把劍是怎麽回事?”紅衣女子盯著爪尖被撩燒起的黑煙,劇痛迫她集中注意力,“喂,打歸打,死戰之前能不能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鮮血順著溝槽充盈進青銅劍身,龍黎抬起眼:“不能。”
劍招紛現,她將速度催到極致,三分鍾、她要在三分鍾之內結束這一切。
尋常人怎麽可能會用這麽老道的劍術?紅衣女子咬了咬牙,短暫分神,鋒刃驟然從肩頭斜劈而下,皮肉翻卷,黑液頓湧——
她已經有太多年沒有嘗試過這種痛覺,異化的身體麻木了神經,治愈力減弱了她的警覺,這瞬間她終於重憶起作為人的感覺,被劍劈削出的傷口不會愈合,卻也不會再緩慢結痂了。
不等她緩神,龍黎猝然欺近,足尖壓踩在她腳面,旋即反手縱劍上削,只聽嗤的一聲,紅衣女子的右臂應聲而斷,一股刺鼻辛香噴薄而出。
她退了半步,摁住傷口冷笑一聲:“呵,真沒想到如今世上還有使劍的好手。”
“我本事不及你,生死無怨,做人別那麽小氣,我就想問一句,外頭如今是哪一年,走鼠,還在不在了?”
龍黎未答,桔梗突然開口:“你殺過人嗎?”
那女子一愣:“什麽?”
“我問你,在這裡殺過人嗎?”
女子反應過來,不由歪頭哼笑聲:“殺過啊,不然呢?你以為我是怎麽——”
話音倏然頓止,她仿佛意識到什麽,默然間,看向對面的眼神複雜萬端。
“我也殺過很多人,雖非經我之手,但她們命卻要記在我的頭上。”桔梗頓了頓,決然道:“如今是2014年,距你失蹤已過三十年整,走鼠、還在!”
2014年,走鼠還在。
“啊……”女子的身形微晃,恍然中退了一步,“原來如此。”
她笑了笑:“原來如此。”
她幾乎忘記了,走鼠的門旗是什麽模樣,戍衛,那是她教她認的第一個詞,鐫繡在門旗上的詞。
嘖,真是難堪啊,都過去這麽多年了啊,夢裡的女孩兒原來真的長大了。
她夢寐以求的這個瞬間,終於到來了。
桔梗將布包擲到她身前,從懷中掏出把袖珍複古的手槍,非常非常老舊的款式,黑鐵油亮,那是她早年出任務時帶回來送給她的禮物。
只有一枚子彈,是她朝她央來的。
-‘不到萬不得已,不能對著人啊,很危險的。’
她一直以為,這顆子彈最終會留給自己。
哢嚓一聲,桔梗朝她的眉心端平槍口:“桔梗,我來送你。”
“再見。”
…
砰——
子彈劃過臉頰,顧弦望腳步未頓,偏頭兩寸,疾奔中,她自腰後抽出短刃,催神凝目,視界中幽微細處放得極大,他扣動扳機的微顫,癲笑中唇角溢出的黑涎,一切都看得如此清晰。
這人終究還是吸食了白術的血麽?
但異化的速度未免太慢,飲下人參血當下便能重塑肉身,而克萊恩的動作明顯遲緩,這個瘋子對人的執念已重到瀕死之境還能自控,為了與龍黎一戰,不惜飼鬼,又從地獄中攀越而出。
似鬼非鬼,似人非人。
如此正好,她余光瞥向腕間銀鈴,或有一調,可攪心魂。
鈴——
鈴舌促促震響,似鐵刃鑿冰,克萊恩眸色一瞬,腳步在片刻間踉蹌了兩步,他的意志實在堅定,如此濁調也只能影響這短短數秒。
幾秒,卻也夠了。
顧弦望矮身逼近,趁這幾秒晃神攻入內圍,刃尖一掃一挑,兩刀險擦過他內腕,克萊恩的戰鬥本能極其深厚,哪怕不能思考,肉體亦能先一步做出反應,僅閃避瞬息,軍刺便已照她側腹刺來——
顧弦望不能後退,她一刀未斷克萊恩的手筋,一旦退出去,再想近距離應對他的槍術就難了,電光石火間,她左掌朝右腕一扯,十指快速挑動,眨眼紅繩牽陣,繩隙於半空一晃,勾指勁收,刺刃頓時被絞鎖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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