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梗淡笑著搖頭,向頂頭的座瞥了眼,見尚如昀的背影從側面的通道提前離了場,這老家夥,到底是自己的徒弟,自己的場子,也不留下喝杯慶功酒的麽?
她向台上點頭示意,而後籲出口氣,摸出包裡的京八寸,也跟著自另側離了場。
…
小間外人影熙攘,顧弦望對鏡卸了妝,桌旁擺著一束熱烈的向日葵。
門打開條縫,姚錯的臉擠進來,“弦望。”
顧弦望抬眼,兩人一對目就明白,送禮的到了後台,她笑了聲:“師兄,老規矩。”
姚錯無奈聳肩:“又是我做壞人啊?”
顧弦望無辜道:“你知道我不擅長這個。”
“得得得,都退回去對吧。”他擺手,又說:“今晚和師弟師妹聚餐,可都和你提前定好了的,小葉也來,你別偷溜啊。”
顧弦望點頭:“知道。不會偷跑,快去罷。”
方才在台下見了師父的影子,提前離場,今晚的聚餐他老人家定是不會露面了。
顧弦望凝視著鏡中的臉,手中輕撫釵尾,有些晃神。
時間真快啊,轉眼就要新年了。
歲末初寒,新的一年,2015年。
換上大衣,顧弦望很快從後台溜了出去,外頭的人散得差不多了,只有零星幾個還在門口排隊打車,葉蟬倚在戲院大廳的柱子旁正和戲團裡的小師弟聊得風生水起,她下戲晚,卸妝也慢,來得有些遲,除了姚錯,都在等她。
“師姐!”小五一偏頭,正見著人,趕緊熱切地招手。
葉蟬扭過頭,起哄:“呦呵,女明星終於下戲啦,我們這些小蝦米等得腿都酸了。”
顧弦望略挑眉,上下瞧她:“怎麽穿那麽少?別仗著年輕,今日降溫,你才出院多久?”
“啊。”葉蟬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風衣,“這不,來看你的戲不得打扮打扮嘛。”
時尚這東西不就是這樣,美麗凍人啊,這都是代價。
不多時,做罷惡人的姚錯也繞了出來,邊穿外套邊嘀咕:“弦望,今晚你得給我加菜啊,上大肉,不然不能撫慰我受傷的心靈。你這幾個月不上台,那些票友都瘋了啊,太熱情了,頂不住頂不住。”
說到送禮,顧弦望猛地想起那束花叫她落在後台了,“你們先去吧,我有東西忘拿,回去趟。”
不等姚錯問,她就鑽進還沒關門的戲場,從這裡走反而快,她折返一趟,取回花,再從台階往外走,場子裡的燈完全關了,打掃的工作人員拎著垃圾桶正準備關門,黑暗裡沒認出她。
“小姐,已經散場了,你丟東西了嗎?”
“沒事,這就走。”
她走到門邊,忽地轉過頭。
整個戲場都靜默下來,室內的光影熄滅,只剩下空台與空椅。
今年的最後一場戲,散場了。
她盯看片刻,驀地搖頭低笑,抱花折出門,大廳的人都沒走,在等她。
“嗐,我說啥落下的,原來是花啊。”
“不是讓你們先去麽?”
“小五說飯館離得不遠,咱溜達著就能去,不差這一會兒了,師兄不是和飯店老板認識嘛,那座都留好了的,怕啥。”
幾個師弟爭著替她抱花,年輕人湊堆,嘰嘰喳喳好不熱鬧,顧弦望沒說話,攏了攏衣領朝外走,大戲院在老街,門外的路不大寬敞,時值傍晚,車流人潮俱都擁擠。
她邁下台階,突然聽著姚錯‘咦’了一聲。
一片雪花自她面前飄飄搖搖的落到地上。
“這麽巧啊!”有人說。
葉蟬嘖嘖感慨:“今年天津這初雪是不是來得算晚的啊?”
顧弦望仰頭,天空一片白茫,是場晚來的鵝毛雪。
“算晚的。”姚錯說。
顧弦望伸出手,幾片冰凌落下,慢慢融化在她掌心,她呵出口氣,白嫋嫋的,幾聲汽車的喇叭從街頭傳來,來來往往,人影錯雜從身旁繞過。
雪下得很急,沾得人發尾睫稍都見了白,她穿著身白色的大衣,幾乎與雪色融為一體。
姚錯說:“欸,別光顧著看雪了,趕緊的走,餓死了。”
…
他們聚餐的館子離戲院只有幾百米,很老的店,眾人魚貫穿過大堂,在裡頭的包間落座,菜是姚錯事先點好的,人齊就上,不多時便擺滿了。
師父沒來,師兄有責任領杯,姚錯站起來,清了清嗓子,不等開口,下頭幾個孫猴子就開始起哄,結果這承上啟下開啟新年的發言到了也沒說全頭尾,哄笑一起,大夥兒都跟餓狼似的吃開了。
姚錯忿忿落座,罵道:“你們幾個都餓死鬼投胎是吧?”
“不聽師兄說,起碼也等師姐說兩句啊!你們師姐今天過後可就好幾個月見不著了啊。”
顧弦望要請長假的事他們也都有耳聞,聽到這都放下筷子,齊刷刷盯著她。
這倒讓她尷尬了,顧弦望給杯子裡倒了小半白酒,想站,又被姚錯摁下。
“你身子骨也沒好利索,出院才多久,今天上台就夠費勁了,都是自己人,不興那些虛頭巴腦的,坐著說就行。”他敲了敲玻璃轉盤,惡狠狠扭頭:“都好好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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