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瑾年啞聲報出一串數字,是他留在圖書館裡的密碼。
顧弦望壓下槍口,但仍保持上膛狀態,快速檢查過顧瑾年之後,發現他除了之前面上被打出的淤傷外,身上還有不少滑蹭傷,他說自己胸口隱痛,按壓之下可能還有骨裂的情況。
“我沒事……”他突然按住顧弦望的手,“那個女人,布和楚魯……有問題。”
顧弦望蹙眉:“什麽問題?”
顧瑾年非常虛弱,神智明顯不清明,他斷斷續續地說:“墓虎…是從地底爬上去的,從這裡,一路…通到陰山……”
“喇嘛……就是它們殺的,我跟著必勒格…我跟著他,看到了這座廟……然後就被打暈了。”
女人,玉子,玉子變異了,照這麽說必勒格也不是人?莫不是梟鬼?但若是梟鬼,他怎又老邁成那副模樣,衰老會帶出如笑三笑身上那般的腐臭味,他身上決然沒有。
“你怎麽…自己一個人?那個、女人呢?”
顧弦望咬了咬牙:“你還能不能動?”
顧弦望試圖去攙他,顧瑾年擺擺手,自己捂著胸口掙扎從地上爬起,他腳步很虛,但始終不倚靠岩壁,這當口,遠處忽然傳出聲喝罵,隱約聽得像是葉蟬的聲音。
幾隻蝴蝶翩翩而過,熒粉撣落,散開絲絲的光,顧瑾年的眼瞳片刻收聚,恍然回神:“望兒,別往深處去!”
顧弦望回過頭,便見他顫著手小心翼翼地摸向身後的岩壁,惶然道:“這就是…他們說的藥壤。”
藥壤不是土質,而是岩石?
“你怎麽知道?”
顧瑾年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喃喃道:“女媧繭,女媧繭不是唯一……當然,當然應該是如此,眾神隕落…開天辟地,造人的是女媧,造神的…又是誰!?”
“顧瑾年!”
顧瑾年緩緩側目,眼神直直盯著她:“藥壤、藥壤…既不是藥,也不是壤……望兒,這是肉啊!”
顧弦望一怔:“什麽?”
顧瑾年張開雙臂,仰頭道:“這是肉,這是地腹!你沒有感覺到嗎?它的深處還在脈動,這是活的,我們…現在正在它的肚子裡!”
顧弦望後脊躥過電流,瞬間想明白了之前的觸感到底與什麽類似,髒器,活的髒器,但這麽龐大的岩脈,怎麽可能會是生物的髒腑之處,便是太歲無窮生長,幾千年也不可能生得如此巨大吧?
她甩了甩頭,現在不是爭究神話的時候,顧瑾年神智不清,她卻不能不清楚,“你先待在這裡,我去救人,馬上便回,這把軍刺你拿著。”
“我不要!”他拽住她的衣袖,“你也別去,我、我還想起來——”
砰!
又是一聲槍響。
顧弦望掙開他,“自己躲好!”
疾奔出十余米,眼前岩道霎時一改,那模樣讓顧弦望也不由頭皮發麻,整個擴張開的腔體像是被肉膜分割開的胰髒,葡萄般的串聯起來,視線受阻,到處都是死角。
但是有聲音,喘息聲,腳步挪動聲,金屬縫隙碰撞的微響聲,她屏住氣,踮足閃過幾條縱向聯結的岩膜,稍一矮身,便看見了幾道人影。
黑暗之中,兩道視線悍然相對,顧弦望寒毛一起,抬身便要射擊,視線剛過岩膜,葉蓁的臉猝然清晰,鬼卿正扼著他的脖頸,以他為盾。
二人貼站太近,僅有寸長的余地,她的槍術準頭不精,扣動扳機的食指頓時一收,只聽簌的一聲,他反手甩出細物,顧弦望順勢下腰翻滾,一把鐵鏢便從她方才所在之地穿過。
“顧姐姐!”
…
“桔梗,給我解開!”
龍黎回頭,神色間是罕有的厲色。
桔梗負起背包,將那瓶水遞到她嘴邊,“你現在這副身體,下去又能做什麽?”
龍黎冷眸直勾勾盯著她:“我說,解開。”
“龍黎,”她歎了口氣,“如果我是她,我也會做同樣的事。”
“與其承受心系之人出事的風險,不如由自己親身面對,人皆如此,我不知道你到底對自己做了什麽,但這件事既然她托付了我,照走鼠的規矩,委托物的安危就是第一要義。”
她收回水瓶,妥帖放回側袋,扯拽著龍黎的胳膊便要往坡下走。
龍黎腳步一卡,回身甩開她的手,兀自走向青銅劍。
桔梗指尖倏空,但明顯能覺出她的力虧。
她雙腕對縛,兩掌撈了幾次,都未能將青銅劍抓緊,好似那劍有千斤之重,龍黎死死攥了攥拳,額間頸側青筋突浮,儼然焦怒攻心,沉默半晌後,她又深吸了口氣,單膝跪地,用牙撕咬著紅繩的結扣。
繩緊扣微,掙扯間齒縫唇面都見了血。
“當初你我相識,”桔梗雖看不分明,但見她那副執相也頗為無奈,“我之所以願擔風險與你交易,就是看重你沉穩有度,遊刃有余。”
“魯莽不成大事,成事者需得隱忍,你——”
龍黎抬眼打斷道:“這件事,只能由我來解決。”
“我去得越晚,死的人,就越多。”
“桔梗,是我耽擱了太多時間,許多事,本不必走到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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