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伏在簷脊之上,顧弦望凝神靜聽,摒除了雨聲之後,好像牆外是一男一女,男的聽起來有些年齡了,說話很激動,那女人很沉默,話音總是聽不太清。
他們在爭執些什麽?
隱隱約約的,她分辨出來一些詞,’茶碗陣‘’古寨‘、’雷暴‘、’仙山‘之類。
突然,她聽見了那女人說話的聲音,這聲音好熟悉,她說:“天書裡記載的到底是什麽?”
男人說:“莫再追尋嘍,追逐龍家嘞人,追逐巫族嘞人,都沒得啥子好下場。”
女人說:“我不一樣,這是我的使命。”
後面男人又激動的說了些什麽,因為方言的味道太重了,她一時間分辨不出來,接著女人就低聲說:“如果你真心想要阻止那些事,那麽這些文字,不要再告訴第二個人。忘掉吧。”
文字?
正在她想探頭看得清楚些的時候,不遠處突然傳出咚的一聲巨響,好像就在他們房間外牆附近,顧弦望被聲音吸引,很快調轉方向,等她遊到那側的時候,發現是條扔垃圾的小巷,暴雨天,巷子裡的燈是滅的,阿姐拿著條木棍氣勢洶洶地站在垃圾桶邊上,牆角的鐵桶翻倒一地,在攢堆兒的生活垃圾裡瑟瑟縮著個男人,那男人一身撿來的衣裳,下意識護著腦袋。
阿姐一點也沒留情,小臂粗的木棍當頭就砸,渾不似將他當成人看,那男人挨了打也不躲也不叫,街巷裡就只有木棍砸開濕衣的悶聲,還有阿姐的低咒。
“讓你不要來,讓你不要來!不要接近我們的村子!你快滾吧,臭老鼠,你那妹妹早就已經死透了,她是地仙的祭品,祭品懂嗎?你別再裝瘋賣傻,想死就找個不礙人眼的地方去死,滾!滾!”
乍聽得妹妹兩個字,那男人突然有了反應,猛一下抬起頭,竟露出個笑臉,這張臉她是見過的,那口黑牙……就在霧蜃裡。
是他。是他!
叮叮叮———
隨著鬧鍾鈴響,顧弦望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下意識伸手摁滅了屏幕。
房間裡很黑,分不出時間,但好在她睡了這一會兒,感覺腦子清靈許多。
對了,那首詩,趁著她現在還記得,得趕緊默寫下來。
她呼一下坐起來,拿起手機點開備忘錄,手指剛接觸屏幕,一滴水珠突兀地落在了指甲上。
滴答,滴答。
她怔了怔,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髮。
是濕的。
衣服……換過了,不對,怎麽回事?但她手腕的繩子——
繩子還在,但是,卻是被第二個結,重新扎結起來的。
她出去過?
去了哪裡?
去了多久?
見過誰?
被誰發現了麽?
一時間,腦子裡轟然震響,顧弦望這時才想起看時間——手機上明明白白的顯示著,已經是夜裡十二點整了。
她的鬧鈴,重複了幾十遍。
第102章 雷詭
這瞬間顧弦望周身刺麻猶如過電, 她倏地反應過來,方才她所看見的,或許不全是夢中的場景, 是從哪裡開始?難道是雨滴落下的那瞬間, 她其實就已經醒了?
那巷子裡的聲音,現在想來, 不正是龍黎的聲音麽?
龍黎和那個神棍?為什麽?難道說在餐廳裡,其實他們已經有過對話,只是旁人並未分辨出來,難道她識出了那神棍的真面目,不,那壓根就不是個神棍, 他其實看懂了葉蟬筆記本裡的巫族天書嗎?
她心臟跳得極快, 已經有了不詳的預感, 那家夥——那家夥又跑了麽?從一開始,自陰渦出來以後,她是不是就根本沒打算把她帶上?
顧弦望咬緊後槽牙, 猛一扽腕, 直接將那繩子給繃斷了,她迅速起身, 收拾好自己的裝備包,套上備用的衝鋒衣, 衝出了門。
整個地仙居裡一片昏暗, 好像又停電了, 一樓廊道的地磚上滿是飛濺進來的水漬, 小院裡的老樹風雨飄搖,伶仃葉子瑟瑟發顫, 如果摒去雨聲的話,四周靜得滲人,即便這是在深山,也不過將將子夜,理當還有些夜貓子,看電視、打牌、喝酒,隨便幹什麽——
但都沒有,所有的人聲都消失了,沒有光。
這種異常的安靜調動起了顧弦望渾身的警戒,令她反而放緩了腳步,輕挪到龍黎的門外,她臨院的窗戶是鎖死的,拉滿窗簾,看不清內裡,耳貼門縫,裡面沒有空調機的聲響,是了,停電了,她想了想,還是打算敲門。
手剛放到門板上,余光忽然掃到門檻的夾縫,一張紙條。
上頭字跡工整,筆力如刀:弦望,煩請耐心等我兩日,虎穴凶猛,萬勿涉險,千萬千萬,待迎回九爺,親自請罪。L。
很好,情理之內,意料之中,顧弦望左眼皮跳了兩跳,咯吱咯吱地冷笑。
她怒意一起,哪管什麽危險不危險,手掌攥緊那門把手使勁兒一摁,咵的一聲,愣是將那門鎖整個翹了出來,門軸難承重負,吱吱吖吖地柔弱敞開。
屋裡的水汽發涼,床鋪整潔,似無人坐臥過,她邁進去,裡頭空空如也,只有電視櫃邊上的垃圾桶裡用紙巾包著一些舊棉團,紙巾殘留透紅,那棉團裡浸著的是他媽的新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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