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蟬一怔:“所以明朝將軍墓的傳聞,還有那些在迷霧森林裡走失的人,難道都是被你們……”
阿姐笑眯眯地比了個噓的手勢:“是你們不好呀,我早就說過了,在我們金鉤鎮,雷雨夜,不出門,這是規矩。”
言及於此,在場的幾人終於明白了眼下境況,馴姐快速與狗爺老柳對了一個眼神,同時顧弦望也已經聽見了數條弓弦繃緊的聲響,峽谷之內,氣如真空,唯有雨水不休,摻雜著惡犬的低吼。
眨眼間,馴姐唇舌相對,疾速吹出聲舌哨,當下便見三條猩紅色小蛇猛然從那草根底下躥出,順著阿姐和門診小哥的腳踝直接纏進了兩人的裡衣中,當下她左手橫向揮灑,便見一片白霧,不知是什麽成分的藥粉,味道非常刺鼻,周邊的細犬隻嗅聞了兩下,立馬退開一旁,個個舔著鼻子打起噴嚏來。
狗爺幾乎是與她同時起手,他飛刀匣子多半藏在臂彎處,中指於衣袖裡輕點,便有四把先前那樣式的飛刀落入指縫,抬腕之際,銀光拋灑,只聽得噗噗幾聲悶響,那五個小獵手裡四人已經就地翻滾,閃過銀刃,唯有中間那個子最高的孩子射箭之余反應慢了半拍,被狗爺一飛刀正中眼窩,幾乎是沒柄而入。
顧弦望余光瞥見,那孩子倒仰之時,正面被四支竹箭貫穿的狗爺也已經跪倒下去,趁此亂局,那老柳抬槍就射,阿姐閃得飛快,倒是撐傘的門診小哥踉蹌了一下,好似被打中了肩頭。
槍響三聲,她之前就估計過老柳彈匣裡子彈不會太多,正當口,人已經躍將出去,幾乎是擦著地面奔走,腳跟稍頓,手肘勾起包帶便擋在身前,兩包做盾,把葉蟬護在後面飛快退走,這時候槍聲戛然而止,馴姐老柳早就躥進了林中,顧弦望清楚他們絕沒有跑遠,現在正想拿她們兩個做餌,以靜製動。
兩人退到林子邊緣,葉蟬急中生智,扯著嗓子大吼一聲:“二營長,把老子的意大利炮推上來!”
這聲吼本就含混,又混雜了雨勢,乍聽起來好像是什麽切口信號一類,當下那些人左右環顧,以為還有伏兵,誰知葉蟬吼完就把包一背,推著顧弦望往前走,她手中攥著隻噴霧瓶,回身便摁,那呲呲的動靜恰順了風向,整個開闊地裡風雨迎面,打在臉上竟發起熱來,不過眨眼功夫,咳嗽噴嚏聲響徹一片,葉蟬晃了晃瓶子,確定手裡大號的辣椒水盡數噴完了,這才忙不迭跟著顧姐姐腳步往水澤深處躥去。
…
峽谷深處的地貌比她們想象的還要糟糕許多,不過奔出數百米,林間的泥壤就已經到了落腳即陷的程度,這裡雖非沼澤地,但泡過水之後松軟的泥土吸力同樣強勁,若不是出門時及時換上長靴,只怕跑過幾步路後連鞋都找不著了。
顧不上泥水裡會藏有多少蠕蟲了,顧弦望深深喘了幾口氣,迅速回身環顧一眼,確定沒有獵犬追襲的動靜,突然將後邊的葉蟬拽到一旁,葉蟬人還沒反應過來,隻覺得眼前一花,便被她塞進了個灌木叢遮蓋的土洞裡。
這土洞感覺像是什麽中大型野獸的巢穴,勉強能容兩人蜷縮擁擠著躲藏,葉蟬剛剛完全是憑借腎上腺素支撐著自己的活動,此刻乍停下來,手腳都不住地在抖,說不清到底是怕是冷還是累,所有感覺混沌地摻雜著,最後變成了一種麻木,她直勾勾盯著自己的手指,半晌才轉了轉眼珠子,呆呆地問:“我們不跑了嗎?”
顧弦望替她搓揉著有些抽筋的小腿肚,輕聲說:“要跑,但是不能急,現在是他們在狩獵我們,他們了解地形,還帶了狗,如果我們只是一味地跑,很容易會掉進包圍圈裡,還有剩下那兩個盜墓賊,我的不死鼇還在那個叫老柳的人手上,這人心機很重,肯定也想著拿我們當餌。”
“現在只能比誰更沉得住氣,只要他們先露頭,我們就有了機會。”
顧弦望的聲音雖然很輕,但卻非常篤定,這種篤定是有重量的,足以讓魂不守舍的人在激流中抱得浮木,葉蟬重重地點了一下頭,然後看著她又點了一下,哆嗦著下唇擠出個好字,然後翻身去從包裡抽出了兩條能量膠,用牙齧破一條,狼吞虎咽地咽進肚子裡,另一條撕開遞給了顧弦望。
她很清楚自己慌了,這種慌有一部分是因為恐懼,還有更大的一部分是因為體能的超負荷以及寒冷,她得吃飯,得盡快照看自己的身體,讓它打起精神來乾活兒,這種感覺讓葉蟬有一刹那仿佛重回高三那年——衝刺高考,百日誓師——人人都知道她是躍入名校的熱門人選,她是市重點的香餑餑,校廣播裡如雷貫耳的風雲人物,但其實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只是個贗品,她根本不是所謂的天之驕子,從來沒有什麽過目不忘,她只是咬著牙,拚了命地榨乾自己,她只是比其他人更了解自己,更會使用策略與手段罷了。
如果說她身上有什麽值得一提的天賦,那大概就是四個字:自知之明。
恢復了些體力,凝滯的思維也終於緩慢轉動起來,葉蟬聽了聽外面的動靜,四周安靜得出奇,這種靜默未免太詭異了,簡直好像剛才種種只是聯合出演的一幕戲,現在打板了,戲終了,所有人各自散去,只有她們兩人混不知情還躲在雨中。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