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又下起雨來，安市的秋天一向容易下雨。

　　今年的秋天比往年的初冬還要冷，還沒到十二月，夜裡的溫度就降到了十三四度。唐家早早開了暖氣，房間一派溫暖。

　　但唐景汐心裡記掛著莉莉姐姐，她很難受，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不說話，也沒看書，就那樣眼神放空地發呆。

　　宋青嵐拉來電腦椅，坐在她旁邊，輕聲說：“汐汐，你不要多想，莉莉應該沒事的，你看，今天至少知道她沒有想不開，去了省城應該也可以通過監控一直找，找到為止。”

　　“不是，我不是因為這個，不，也不是，不僅僅是這個。”

　　唐景汐的聲音同樣很輕，因為悲傷，而有些語無倫次：“我就是覺得，莉莉姐姐好像曾經的我，我也成績很差，但我比她幸運，爸爸媽媽雖然希望我更好，但也沒有因為成績差就對我不好，還有你，你一直在我身邊，教我，讓我變得更好……可是莉莉姐姐，她什麽都沒有……思遠哥哥其實很好的，但他沒有你對我溫柔細心……”

　　她聲音哽咽，宋青嵐捧起她的臉，才發現小臉已是淚水漣漣。

　　“我也做得不對，我對她也沒有很好……今天好冷啊，她住哪裡呢，二嬸給她的零花錢一直不多，省城她能住哪裡呢？莉莉姐姐，現在肯定在哭吧？”

　　宋青嵐輕輕將她攏入懷中。

　　她對唐莉莉一向沒有額外的感受，她今天留下來是為了唐景汐，擔心她會因此心緒不平，擔心她會為此哭泣。

　　脾氣大的唐大小姐，就是這麽一個全世界心最柔軟的人。

　　宋青嵐知道該如何去用一些謊言安撫唐景汐的擔憂。

　　但她不能。

　　唐景汐一向不喜歡看社會新聞的，但宋青嵐會看。

　　她比唐景汐更加清楚，十幾歲的青春少女流落在外，可能遇到什麽樣的危險。

　　三樓的主臥景新雨的情緒同樣不高，非常低落。

　　“唉，莉莉這事鬧的啊，今天都這樣了，她還在怪莉莉，你說，這孩子平時在家裡過的什麽日子啊？”

　　平心而論，景新雨對唐莉莉算不上喜歡，平時都是以禮相待。

　　但今天見識到了這種情況下黎湘的表現，甚至還為了兒子身處高三，連妹妹離家出走都不說，猜也猜得到，平時莉莉在家裡受的氣。

　　唐信鴻同樣睡不著，雙手枕在腦後，望著天花板歎氣。

　　景新雨還想說些什麽，唐信鴻轉身給她蓋被子：“別說了，睡吧，明天還得去省城呢，養好精神，你本來最近胃就有些不舒服，這麽冷的天還要出去……唉，好好睡一覺吧。”

　　-

　　七天后，唐莉莉在一家省城郊區的火鍋店後廚被警察找到。

　　老板知道她是童工，包吃包睡，工資很低，小小的幾平方，擺著幾張上下鋪，睡了七八個人。

　　她吃了很多苦，在黑心火鍋店後廚打工的日子很難過，大冷的天，直接用手在冷水裡洗碗碟，短短一周，一雙手又紅又腫。

　　景新雨和黎湘一起去的省城把人帶回安市。

　　她瘦了很多，看見警察的一瞬間哇的一聲就哭了，再見到黎湘就止住了哭，一路沉默。

　　老楊開車將她們送回安市，一下車，黎湘忍不住又開始數落：“你倒知道往省城跑，我還當你能耐了，出息了，搞了半天蹲在人家廚房刷盤子！你說你走個什麽勁啊？啊，說啊？怎麽不學人家那些能闖出個名堂呢！沒本事就給我安心在家裡待著！”

　　景新雨勸都勸不住，唐莉莉忽然轉身，抬起下巴，聲音尖利：“你找我幹什麽！找我回來就為了繼續罵我的嗎！你是不是生我就是為了有一個隨便你打罵的娃！？那我還不如沒被你生出來，或者我一出生就把我掐死好了！”

　　她瞪著眼，第一次與她的母親當面大吵，自怨自艾她受夠了！

　　黎湘眼睛瞪得比她還大：“你離家出走還有理了是不是！你當我喜歡罵你啊？你要是好好讀書沒這麽給我丟人，我願意罵你？！自己不爭氣還怨天尤人！你在外頭給人刷盤子一邊刷一邊哭，現在我把你找回來了你還沒個好臉色，我欠你的啊！？”

　　客廳裡的唐景汐聽見轎車動靜，看見唐莉莉跟在媽媽身後，欣喜地跑過來打開門。

　　誰知，剛打開門，就撞上一場爭吵。

　　她鼓起勇氣，正準備說點什麽，唐莉莉就衝過了大門，徑直奔向廚房。

　　出來時手中拿著一柄明晃晃的菜刀，嚇得景新雨魂飛魄散：“汐汐躲開點！莉莉，你冷靜冷靜！”

　　“你不欠我，是我欠你！！！”

　　唐莉莉眼睛通紅，多年來的憋屈和憤懣通通爆發，她將刀鋒對準自己，撕心裂肺地吼：“是不是我死了你就高興了！一了百了！”

　　菜刀在院子裡昏暗的壁燈光線中泛起刺目冷光。

　　黎湘被嚇出一身冷汗，一張嘴控制不住又想說點什麽，又怕真刺激了她。

　　她還覺得憋屈得慌呢，這麽多年因為這一個不爭氣的女兒，在學校在鄰居間受了多少氣。

　　她還不是為了女兒，該花的高價都花了，好吃好喝地供著，當媽的連說幾句都不能說了！

　　黎湘瞪著她，不說話。

　　唐景汐同樣被眼前場景嚇得聲音發抖，她很怕，但還是鼓起勇氣勸道：“莉莉姐姐，莉莉姐姐，你不要想不開啊，二嬸她沒有那個意思的，你是她的女兒呢，她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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