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公交上，她將三百塊折好，揣進背來的書包內部夾層裡。

　　“爸爸，明天你不用陪我來了，你也看到了，是正規的。”

　　宋超沒同意：“明天我還是來吧，反正也周末嘛。”

　　宋青嵐頓了頓：“我怕劇組嫌我們盒飯吃得多。今天去的小演員都有家長陪著，我聽點飯的抱怨飯不夠，還要去補訂。”

　　宋超：“……”

　　接下來的半個月，宋青嵐天天一個人背著書包，坐公交到三河橋站下車，然後步行到劇組。

　　她人雖話不多，但非常配合。

　　酷暑的天，別的小孩有些叫苦不迭還有中途不拍了的。

　　38度的高溫讓穿一層又一層的古裝，她說穿就穿。夜戲拍到再晚再累，也不說什麽，隻說希望在末班公交之前就行。

　　有一次一個女明星等候上戲的時候，熱極了，想叫助理去買冰水。

　　助理不知去哪兒了，見宋青嵐穿著男寵的妖豔古裝，招呼她過來，慵懶地塞了一百塊給她：“去，買點兒冰水回來，這破地方真是熱死我了。”

　　宋青嵐去買了幾瓶冰水回來，同時把剩下的九十幾塊，一並交給女明星。

　　女明星一邊擰瓶蓋，一邊笑了：“小妹妹，那點錢還什麽還呀？”

　　宋青嵐的手還在半空，捏著小疊錢，她買水的地方沒有五十的面額，都是十塊二十塊這樣拚湊的一小疊。

　　“還有九十二。”

　　言下之意，這不少了。

　　她在這裡從早到晚，一天三百塊，與她而言已經是難以想象的高薪暑期工。

　　誰知，女人像聽了笑話，咯咯咯地笑起來：“九十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好奇地揚起眉：“小妹妹，你在這裡拍一天，賺多少錢呐？”

　　宋青嵐聞言，面上浮上淡淡的紅。

　　“三百一天。”

　　她想起自己的提價，沒有辦法，她要湊夠買手機的錢，兩百一天不夠。

　　“王導演很大方。”她真心地說。

　　“三百？哈哈哈，大方。”

　　女明星又笑起來，但笑到中途，為了防止眼紋，她強行忍住，抿起唇，小聲湊近，挑眉問：“你想不想知道，我拍一天賺多少？”

　　宋青嵐疑惑她為什麽這樣問，但知道也無不可，便點了點頭。

　　女明星伸出指頭勾了勾，宋青嵐頓了頓，便低下頭去，沒幾秒倏地睜大眼睛！

　　女明星十分滿意她的反應，又擰開水瓶喝了點。

　　宋青嵐站直，受到極大衝擊，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一刹那，腦海裡飄過許多數字，輔導功課一個小時五六十，發傳單一天六十，臨時工一天三四十……

　　拋開這些，在那個年代，家長對孩子的最大期望就是能考上大學，畢業後能找一份月薪五千的工作。

　　是的，月薪五千，足可稱之為高薪。

　　而眼前的女明星，宋青嵐甚至自動計算，她一天能賺到多少個五千塊？

　　“為什麽？”宋青嵐少有地有些呆：“你讀了博士嗎？”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時代，家長總將讀書與金錢掛上鉤，似乎讀了書就一定能飛黃騰達。

　　宋青嵐雖然隱隱覺得不一定，但聽得多了，不免也會這樣以為。

　　“博士？”女明星不屑地笑：“博士一輩子也賺不到我一年的錢。”

　　宋青嵐不言，細細的眉微微擰起來。

　　女明星拎著純淨水瓶晃蕩了下，俏皮地笑了笑：“看在你幫我跑腿的份上，告訴你吧。我賺的多是因為有人想看我們拍戲啊，只要有人愛看，這一行就是來錢快。”

　　這一天回去的公交上，宋超在旁邊，今天是周末，他自備了泡麵過來陪她拍戲。

　　見她始終不說話，以為她在劇組受到了什麽欺負。

　　“是誰欺負你了嗎？？”宋超皺著眉。

　　宋青嵐輕輕搖頭。

　　“沒有，在想事。”

　　慢悠悠的公交車從郊區古鎮晃蕩到了市區，宋青嵐的眉心漸漸舒展。

　　她似乎又明白了一個道理。

　　事物的價值，不是東西本身，而是看有沒有人需要，需要的人多不多。

　　換句話說，只要是人有需要的地方，就會產生價值。

　　-

　　在劇組的日子過得飛快。

　　最後一場男寵的戲終於在七月中旬到了。

　　最後一場男寵的戲，是太后倒台，男寵被亂棍打死。

　　那天宋青嵐穿的古裝裡，塞了厚厚的軟墊，打她的棍子看似逼真，實際也是軟的。

　　她以為不會痛，但拍了幾遍下來，身體還是會痛。

　　她一聲不吭，從地上爬起來，比平時走得慢了點。

　　心裡隻算著，再去發幾天傳單，手機的錢就湊夠了。

　　這二十幾天的戲拍下來，王導演也對這位不叫苦不叫累、配合度高的漂亮小姑娘有了印象。

　　她見宋青嵐步伐略微蹣跚，便跟其他人說休息一會，坐到她旁邊。

　　宋青嵐抬眼，有些詫異。

　　王導演問得直接：“你有沒有考慮過當演員？你長得好，又肯吃苦，能混出頭的。走這條路要趁早，拍幾部劇練練手，再去考中戲北影。文化課要求也不高。”

　　文化課要求也不高。

　　盤亙在心頭的濃霧，忽然一下便散了。

　　宋青嵐坐著，屁股還有些疼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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