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的每一個小桌子上，擺上小小一盞漂亮的蠟燭，光影微弱而曖昧，裡面也並不喧囂，只有女人們輕聲談笑，和舞台上獨自跟著音樂唱歌的女歌手。

　　宋青嵐臉上英勇赴死的表情，忽然松弛下來。

　　“說了不吃人的吧？”

　　何芮瀾覺得這小孩真是有點意思：“走，上二樓，一樓不好說話。”

　　二樓的包間有隔音玻璃窗，一扣上，便能只看歌手在台上的深情演繹，而不會受到歌聲打擾。

　　忽然從歌聲一下進入安靜的環境，宋青嵐又緊張起來。

　　她坐著舒適的皮質沙發上，坐立難安，不知該和小姑父說點什麽。

　　“你什麽時候發現喜歡女孩的？”

　　宋青嵐一震，緊緊抿住唇，片刻後才垂著眼，就像一個被警察審問的罪犯。

　　“最近……上了初中後。”

　　“初中？”

　　何芮瀾給她開了罐雪碧，擱到面前：“那你開竅挺晚的啊，我小學就知道了，不，也許是幼兒園，我那時候還因為親同班同學把人嚇哭了，老師請我家長呢。”

　　宋青嵐微微苦笑。

　　她握住眼前的雪碧，沒有喝，感受著上面從冰箱中帶來的冰涼，慌亂的心忽然鎮定下來。

　　以前她一直想問，但閔淇淇忘記的話題，現在終於可以接上了。

　　“阿姨……”

　　何芮瀾臉一沉。

　　“……姐姐。”

　　何芮瀾端起酒杯，笑著晃晃：“說。”

　　宋青嵐斟酌字眼：“你和淇淇的小姑像現在這樣，她家裡怎麽接受的啊？你的家人呢，怎麽接受的啊？”

　　“一來就問les最沉痛的話題，你真會聊天。”

　　何芮瀾笑意微斂，喝了一口酒，落肚後才慢慢地說：“還能怎麽辦，強唄，我脾氣倔，學習也不好，家裡從小就知道我不好管，也沒怎麽管過我。發現我是les也只有認了，那不然還能把我怎麽辦呢。”

　　……這麽簡單？

　　宋青嵐眼睛微微睜大，還未露出欣喜——

　　何芮瀾的笑容忽然收了起來。

　　“……霜兒她，她和我不一樣，從小眾星捧月長大的，家裡最受寵的老么。”

　　“家裡肯定不同意啊，那幾年挺難熬的，後來她媽媽鬧絕食逼她分手。”

　　宋青嵐的心又提了起來。

　　“霜兒直接割腕了。”

　　宋青嵐好似被人迎頭打了一悶棍，啞然。

　　“我發現的，她給我發了一條短信說分手……”

　　“抱去醫院搶救的時候，醫生說，說……”

　　何芮瀾停了停，艱難地再開口：“差一點，就差一點，她就真的沒了。”

　　這一晚回去的7路公交上，宋青嵐的腦子裡回蕩著何芮瀾最後跟她說的話。

　　“就算現在我和她在一起了，但我偶爾還會做噩夢，夢到那天抱她去醫院的路上，如果堵了車，如果醫生來的不及時……”

　　“如果有的選，不要把直女拉下水。”

　　“如果你不那麽確定自己是不是，試試喜歡男生，這條路，太難了。”

　　-

　　家屬院一入夜，便十分安靜。

　　只是偶爾，會有醫生護士深夜被緊急叫起來去醫院趕一台手術。

　　高星鵬和朋友們，從網吧回來。

　　他在遊戲裡大殺四方，心情暢快得很。

　　幾個男生也不回家，一起去超市買了酒，就近一起去了高星鵬的家裡。

　　男生還記得他那個天仙似的妹妹，一進屋見沒人。

　　“你那妹妹呢？”

　　高星鵬站在餐桌旁邊，放下裝滿罐裝啤酒的塑料袋：“不知道。”

　　他猜，可能又去那個什麽老板家裡的別墅住了吧。

　　男生語氣遺憾：“哎呀，可惜啊，還說認識認識呢。”

　　另一個男生過去，笑著用手拍了他的腦袋：“想得美呢你，我們鵬哥這天天在跟前住一起，還能讓肥水流了你這外人田？是吧鵬哥？”

　　高星鵬開啤酒的手一頓，皺起眉。

　　男生恍然，語氣酸得不得了：“不是吧鵬哥？你也喜歡她啊？”

　　“長成那樣哪個男的不喜歡？啊？”

　　另一個男生嬉皮笑臉地模仿起女生端莊的站姿，模仿那天少女的語調：“早。”

　　“臥槽！哈哈哈哈絕了！”

　　男生爆出大笑，坐沙發上拍著腿叫：“對對對，就這個味！哎呀要不說羨慕鵬哥呢，看你媽給你找的後爸多好啊，帶來這麽一個漂亮妹妹。天天住一起孤男寡女發生點什麽不是很正常嗎？直接整個霸王硬上弓！她最多反抗一下就消停了，哥哥妹妹，天生一對——”

　　“砰！”

　　玻璃花瓶飛了過去，砸到牆上，炸開成無數碎片，飛出的碎片劃破男生的臉。

　　一道血流了下來。

　　男生捂著臉愣住了，反應過來大叫：“高星鵬你他媽有病吧！”

　　高星鵬又扔了一罐啤酒過來，男生躲開了：“你半夜發瘋是不是！草！”

　　啤酒罐落到地上，流出一片液體。

　　“滾！給老子滾！有多遠滾多遠！”

　　高星鵬把罵罵咧咧的兩個男生趕出了家門，使勁“砰”的一聲關上大門。

　　心口還因為憤怒而劇烈起伏著。

　　他從沒這麽厭惡自己的朋友。

　　以前程丹總說，他那些朋友都是混混，他還覺得是他媽對成績不好的有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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