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玉臉色難看,其他人都不敢說話,靜靜的,漫長的午後,眾人只能聽到屋頂鳥雀拍翅膀掠過的聲音,還有自己的呼吸聲。
陽光斜斜地照進來,空氣中懸浮的灰塵也仿佛靜止了。
完顏玉握著那已經皺得不成樣子的手帕,抬手指了指卞雪意:“姐姐……”
她的聲音明顯是壓低了的,不知是為了掩飾嗓音中止不住的顫動,還是為了掩飾那不能為外人看到的委屈。
“你過來,我有話問你。”
完顏玉說完這幾個字,仿佛用盡了全身的氣力,止不住地咳嗽著,咳得蒼白的面容泛起了病態的紅。
完顏玉閉上眼睛,脖頸後仰,仿佛有不想面對,卻又不得不直視的難題。
然而,完顏玉話說完,眾人呼吸一滯,幾乎都要把自己憋氣憋到暈厥,也依然還沒有看到卞雪意起身朝郡主走來。
“哎……哎……”宋靈雎走到卞雪意身邊,小聲提醒兩句。
然而卞雪意也並未抬頭看一下。
宋靈雎也不傻,看周圍沒人敢上前拉卞雪意,她也不願做這個出頭鳥。
宋靈雎也算看出來了,卞雪意這個婢女,不簡單,萬一拉扯出個三長兩短,恐怕郡主要降罪於自己了。
“你……”完顏玉說不出話,隻覺得仿佛有一把斧子將身體劈開,五髒六腑中有一把刀在攪動。她咳嗽起來,忽地察覺滿嘴的腥甜,用帕子去接,看到帕子上刺眼的血跡。
完顏玉將帕子死死地握在掌心中,沒有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
“主子!主子!”
人群外,莫聽卻一眼就察覺到卞雪意的反常,她撥開人群,跪倒在卞雪意身邊,撥開卞雪意散亂的發絲,瞥見卞雪意緊閉的雙眼還有蒼白的面龐和發紫的嘴唇。
“主子?”莫聽有些遲疑,輕輕握住了卞雪意的胳膊,滾燙。
卞雪意重心不穩,一頭向前,栽倒在莫聽身上。
莫聽去扶,手摸到卞雪意身後,摸得一手的冰涼黏膩。
莫聽把手舉起來,所有人都看清了莫聽手上的血跡還有卞雪意身後,一根已經生鏽且鮮血淋漓的釘子。
想來,是方才小乙放下卞雪意時,無意中造成的後果。
“怎會如此?”完顏玉還沒有恢復完全,緊張地站起身來,雙腿還有些麻木,這一站險些跌倒在地,但她顧不得許多,強撐著身子撲到卞雪意身邊,確認了那些血跡不是幻覺。
“姐姐……”完顏玉雪白的十根手指上全部沾染了刺眼的紅,她的手不住地顫抖著,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所有沒說出口的質問,所有在胸腔內熊熊燃燒的憤怒,都已經被一種無可匹敵的恐懼所取代。
小乙將卞雪意抱上客棧二樓,踢開其中一間客房,將卞雪意放在了床上。
完顏玉追了過去,寶成郡主也提起裙擺緊隨在完顏玉身後。
軍醫剪開卞雪意的衣服,皺了皺眉。
一盆盆血水被從這房間內端出,看得宋靈雎膽戰心驚。
屋子裡,傳來莫聽哭哭啼啼的聲音:“主子,主子,您別丟下我,求您了。”
兩位郡主顯然也心煩意亂,無瑕顧及莫聽在她們面前失了儀態。
宋靈雎拉住一個軍士,對方正端著一盆血水出來,宋靈雎將對方拉到一邊去:“這傷嚴重嗎?”
那軍士左右看了jsg看,確認不會被其他人聽到,才壓低了聲音跟宋靈雎說:“傷不深,但刺入身體的釘子是生了鏽的。”
“生了鏽又怎麽樣?”宋靈雎不解。
軍士不好再說得更細,只是把袖子從宋靈雎手裡扯出來,匆匆離開了。
宋靈雎琢磨著軍士那個意味深長的神情,心內隱隱有了不好的感覺,雖然她是不怎麽喜歡卞雪意,但到底兩人沒有仇,一個剛才還活生生的人就這樣半隻腳踏入鬼門關,宋靈雎還是有些惋惜。
屋內,完顏玉握緊了卞雪意的手,不住地在她耳邊輕輕地重複:“姐姐,別怕,我在。”
但卞雪意好像全然聽不到一樣,只是不住地痙攣、顫抖,像是做噩夢一般,身子不住地抖,但眼睛睜不開,也對任何話語也全都沒意識。
“姐姐,姐姐,你會沒事的。”
完顏玉另一隻手騰出來,將卞雪意鬢角的碎發挽到而後去,墨一般烏黑的長發,越發襯得卞雪意面白如紙。
但就是這個想法,讓完顏玉心裡“咯噔”一下,不由得想起“命薄如紙”這樣的說法。
曾經卞雪意那柔軟的,泛著水光的,像櫻桃一樣叫人忍不住想平常的嘴唇,此刻也灰撲撲的,像是熟透了的果子,不可避免地走向枯萎和腐朽的命運。
瞬間,完顏玉的腦海中閃回無數景象,曾經,她是見過要下葬的人,那些人躺在棺材裡,像是睡著了一樣,但只要瞥一眼面色,就知道不只是睡著了,等棺材蓋上之後,世間的喧囂與人世的繁華就被徹底地隔絕。
“姐姐,不會的,我不會讓你變成那樣。”像是怕卞雪意不信,完顏玉又用力地握了握卞雪意的手。
“你……”寶成郡主本想說出真話,但又怕卞雪意生氣,隻得衝軍醫使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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