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掐滅手裡的煙,丟到地上用腳狠狠地踩了踩,也跟著往回走去。
吊唁完的賓客都在門口閑坐著,等待著旁邊的流水席,兩個胖子師父在壘起的土灶上賣力地準備著晚上的飯菜。
一番寒暄後,余清麗拉著林冬,一起跨進了擺著冰棺的堂屋。
冰棺前擺著一張供桌,上面放著老人的黑白照片和一個香爐。
林冬端詳著照片上笑容可掬的老人,想象不出來,這是一個年輕時候酗酒、暴怒、打老婆孩子、不顧家的男人。
她總在想,要是自己是余清麗,有這樣的父親,癱瘓了才不會管他,任他死在床上好了,這是他該得的報應。
一曲憂傷的哀樂響了起來。
余清麗在供桌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嚎啕大哭起來……
林冬不知道,余清麗到底是在為自己悲慘的童年哭泣,還是在為這三年來日複一日背負的痛苦而哭泣。
抑或是在用這哭聲為自己某個階段的人生畫上一個隆重的句號……
第十八章
吃完晚飯,做法事的道士班子登場了。
余清麗望著那幾個圍著冰棺轉圈、神神叨叨唱誦念經的道士,似笑非笑地對林冬說道:“你能聽懂他們唱的是什麽嗎?”
林冬認真地聽了一會兒,遺憾地搖了搖頭,“一個字也聽不清楚。”
“我告訴你他們唱的是什麽。”
余清麗眨巴著眼睛。
林冬預感到自己要被她捉弄了。
“一個字一塊錢,一個字一塊錢……”余清麗在胸前豎起右手手掌,學著道士的模樣,故意含混不清地念叨起來。
噗嗤。
林冬捂住嘴,偷笑起來。
“你別說,還真挺像那麽回事。”
“告訴你吧,他們會一直這樣轉圈、念叨,要唱到後半夜才算完。”余清麗從林冬新奇的目光中猜測她過去沒有見過這種場面,便跟她介紹道。
“那恐怕得不少錢吧?”林冬問道。
在蒼陽,葬禮是簡單明了的,在來章水縣之前,林冬從來沒有見過在葬禮上做法事這種事。當年她母親去世,為了偷偷土葬,天不亮就草草地送出了門,去了老家的墳地,連最基本的儀式,都省去了。
“一晚上得兩千多塊,後天出殯的話,得這樣唱上兩晚上呢。”余清麗掰著手指頭說道。
天色已晚,山間寒氣肆意。
“嘶,好冷。走,跟我上去拿件厚衣服去,晚上我要坐這裡守靈。”
林冬便跟著余清麗繞過冰棺,走到屋子裡面的樓梯,從那裡上到了二樓。
“這是我平時住的房間。”
余清麗推開一間屋子,打開了燈。
中間是一張木床,旁邊是一個衣櫃,一張書桌上堆滿了書籍。
林冬看著這些東西,充滿了好感。
“你一會兒就不用下去了,就在這裡睡覺吧,我熬到三四點就上來。年紀大了,真撐不住。”余清麗一邊在衣櫃裡翻找厚衣服,一邊對林冬說道。
林冬走到她身後。
“厚衣服給我也找一件吧,我下去陪著你。”
“不用,你睡你的吧。”
余清麗不由分說,合上了衣櫃門,拿著一件大衣往外走去,很快咚咚咚地下了樓。
林冬確實有點兒困,便躺了下來,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一覺醒來,已是半夜一點多了。
林冬不放心,便往樓下走去,想要去看看余清麗。
一下樓,喧鬧的敲打、念誦聲更加響亮起來。
門口稀稀拉拉地坐著幾個人,男人們在抽著煙,女人們已經在打瞌睡了。
余清麗靠後坐著,她半仰著腦袋,閉著眼睛,時不時把腦袋栽下去,又勉強再撐起來。
“余老師,你流口水了。”
林冬搬了一個凳子,走到余清麗面前故作正經地說道。
余清麗瞬間清醒,手一抹嘴巴,什麽也沒發現,便知道自己是上了當,伸手就打了林冬一拳頭。
“壞死了你!”
“哈哈。”林冬得逞,小聲笑了兩聲。
“現在沒那麽困了吧?”林冬在余清麗面前坐了下來,背對著她,眼睛望著還在裡面轉圈、念經的道士們。
“困啊,怎麽不困。”
余清麗打了個哈欠,把腦袋徑直倒在林冬的後背上,嘴裡嘟囔道:“真好,瞌睡送枕頭,來的正是時候,謝謝啦!”
在她的臉觸碰到林冬後脖頸的時候,林冬登時渾身一激靈,整個身體僵硬地一動也不敢動,甚至連大口喘氣都不敢。
她小心翼翼地遮住通紅的臉,心撲通撲通地跳得飛快。
這種時刻,既痛苦又甜蜜。
也是在這個時候,林冬徹底將盧珊珊從心裡抹掉,而悄悄地放進了另外一個人,這種微妙的變化她自己幾乎都沒有察覺到。
她只是極力地控制著自己,不去握住她的手,不回過頭去,親吻她的臉。
煎熬了一個小時後,法事班子終於停了。
余清麗猛地抬起頭來,高興地叫道:“啊,終於結束了,我們回樓上睡覺去吧。”
“嗯。”
林冬低著頭,臉還是那麽的紅。
“你怎麽了這是?”
余清麗望著她問道,還順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呀,頭這麽燙啊,不會是凍感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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