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那紙張的一刹那,薑瓊華瞬間明白為何明憶姝會在初遇之時便全心全意地對待自己了。對方一直都渴望著一份專屬的愛意,而自己那時候謊稱救過她,還開口讓對方日後都喚她“姑姑”。
難怪明憶姝被自己辜負了那麽多次都願意低婉地與自己求和,她不是沒有脾氣會任由人拿捏的脾性,而是她將所有的所有都托付在自己身上了。所以不肯與自己置氣,不肯因為一些莫須有的猜疑就與自己生分。
薑瓊華悔恨至極,愈發覺得自己對不起明憶姝的心意。
她是惡人,明憶姝遇見她當真可以算作倒了血霉,浪費了這麽多年的情意不說,還失去了性命。
“孤不會去叨擾她的人生了,孤害了她,怎麽能再去逼她呢。”薑瓊華只能獨自將遺恨吞下,在每個夜裡自我消磨苦楚,她對伯廬說,“你去尋那術士,拿錢打點好,看看能不能設法讓憶姝過得更加順遂安穩一些。”
伯廬領命,躬身退了出去。
他沒有去找術士,京城也根本沒有什麽遠道而來的術士,一切都是他編的謊言,現下他需要去找個神神叨叨的人來演一場戲,或說明姑娘已經轉生投胎了,或者說明姑娘已經原諒了丞相,總之得想辦法讓丞相放下心頭的愧疚,不再整日自毀自傷。
薑瓊華的臂上有不知幾道傷痕,伯廬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但他偶然間發現過對方的衣袖被傷口的血泅濕過,那手臂的傷總是新添,舊的好了,新傷就會出現,好像他們丞相只有通過劇烈的疼痛才能維持理智一樣,日複一日地自我懲罰,自我折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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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薑瓊華得了玉簪,便握著一隻玉簪歇在美人榻上入眠,也許是因為手邊有明憶姝舊物的緣故,她難得的睡著了,甚至還做了一次夢。
是一模一樣的夢,她以前做過的——
夢裡的空氣滯澀難流,她依舊是在明憶姝的寢殿內,就在這處美人榻上,低頭便是明憶姝柔婉姝麗的身姿。
那人跪在自己膝邊,煙羅軟紗纏身,容顏安寧。
薑瓊華一下子忍不住濕了眼眸,在熟悉的夢裡,她情緒失控地朝那抹熟悉的身影而去:“憶姝,你來看孤了嗎……”
可是,她撲了個空。
身形穿過明憶姝,隻摸到了一片虛空。
薑瓊華目眥欲裂,倉惶回眸——原本的美人榻上,還躺著一個“薑瓊華”,她像是生魂離了體一樣從那榻上離開,再也回不去,無法阻攔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更無法去和明憶姝對話。
“姑姑……”夢裡的明憶姝撐著“薑瓊華”膝頭,腰身淺淺下塌,顯露出蠱人的弧度,眼眸瀲灩生輝,多情地注視著榻上那人。
“嗯。”
榻上的“薑瓊華”按了按眉心,眉眼滿是刻薄與戾氣。
地上站著的薑瓊華心痛地看著那榻上的自己,那是曾經的她,多麽的刻薄無情,看向明憶姝的眼神居然有那樣的冰冷。
夢裡的明憶姝淺笑著,將下巴枕在“薑瓊華”膝頭,說出了曾經在夢裡的話,她想要與“薑瓊華”親近,詢問對方為什麽要推拒。
榻上的“薑瓊華”歎了口氣,用手背輕輕拊了拊明憶姝的臉頰,嗔怪道:“夢裡怎的這般寡廉鮮恥。”
“憶姝會常記姑姑的好,侍奉姑姑,不覺得丟人。”明憶姝用那種能溺死人的目光注視著“薑瓊華”,順勢捉住了那隻手,用臉頰乖順地蹭了蹭,嘴裡重複道,“不丟人。”
地上的薑瓊華簡直心疼到難以繼續看下去了,而今她就站在這裡回首故夢,親眼見了當初的自己是如何地對待明憶姝,而明憶姝又是如何親昵地愛著她——哪怕只是一場夢,對方的心意也未曾變過。
夢裡的明憶姝拉著“薑瓊華”的手指,低頭輕輕啄吻著。
“憶姝,不要——不要這樣——她不配——”薑瓊華頓時意識到了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苦澀地出聲製止,“你不要去討好她了。”
她的話不會被那人聽到,薑瓊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明憶姝捉住榻上自己的手,檀唇微啟,去含吮“薑瓊華”的指。
夢境的兩人氣氛旖旎繾綣,明憶姝眼眸迷離溫柔,而那“薑瓊華”卻顯得心煩意亂。
哪怕知道這是曾經自己在夢裡的所作所為,如今入夢的薑瓊華還是想罵自己幾句——這都是些什麽畜生行為,當時的她怎麽會如此地倨傲無情,非要說那些刻薄話語嗎?難道出聲之前不會走走心嗎?
地上的薑瓊華崩潰似的看著面前的場景,無力阻止,只能咬牙痛罵當時的自己,就在她心疼又氣憤的同時,夢境中的兩人再次對話了起來。
那個“薑瓊華”自說自話地收回手,說道:“真是胡鬧,你讓孤醒後如何面對你。”
“該如何面對呢?姑姑心裡不是一直想要殺我嗎。”明憶姝攀著她頸項,像小姑娘時期的那樣坐於對方懷中,說,“已死之人,怎樣對待又有何區別,何妨更大膽些,總之是夢。”
心事猛地被知曉,當時夢裡的“薑瓊華”臉色陰鶩地掐緊對方脖子,惡意陡生。
“姑姑也會舍不得我嗎。”明憶姝輕輕咳嗽幾聲,不計前嫌地繼續黏她,“這麽多年了,真的不會心軟嗎。”
真的……
不會心軟嗎……
這是夢裡的明憶姝是在問那個“她”,但此刻,薑瓊華卻在心底感受到了徹骨的寒意,當初那個時候,明憶姝怎麽會知曉自己的殺意?這個夢竟然如此不同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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