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人心裡都有夢魘,都有害怕的東西,沒有誰能避免,那是真正十死無生的死境。
小光球並不覺得容夙會是那個意外。
它也知道世界即將因為南宮焰和容夙的死亡崩塌,但那些阻擋不了它的好奇心。
它很想知道容夙的夢魘是什麽。
同時也很想知道在那些世界線不曾在意、涉及的陰暗角落裡,容夙到底有怎樣的過往。
她有怎樣的過往,才能生出這樣一副涼薄淡漠、無所顧忌,偏又坦然敞亮、抬頭向日光、低頭融黑暗的心腸。
青竹依然隨風微搖,接著那股清風吹向容夙,吹起她肩膀垂落的發。
後方是重山,面前是竹林,虛空藍光粼粼,她穿那襲黑衣盤膝而坐,眉眼淡漠,莫名有一種淡薄名利、歸隱山林的刀客風采。
那風采讓一直看著她的段祁心神微動。
也讓南宮衛心裡生出一個來得突然的想法:這樣的容夙大人和小姐並肩,竟然真的很相得益彰。他們從前真是有眼不識泰山。
接著容夙睜開眼睛了。
她的眼睛裡有野望、肅殺、深沉,滿滿都是紅塵俗世的欲念,那股風采“唰”一下被風吹散了。
容夙站了起來,垂散著的頭髮都被她束到了發帶裡,她唇微抿,手裡緊緊拿著那柄曾揮出驚天一刀的黑刀,抬頭看向了段祁的後面。
那裡此時在容夙看來多了一個藍色漩渦,懸浮於半空,從那漩渦裡伸展出別人看不到的無形藍光帶,正一點一點繞過容夙的腰間,以一種緩慢但無法反抗的速度要帶她赴死。
這或許就是夢魘死境給人帶來的第一重絕望,眼睜睜看著自己離死亡越來越近,卻拚盡全力也無法反抗。
南宮焰當時也是這樣的嗎?她被那藍光帶拉住時,心裡在想什麽?她會想到生死結、想到她麽?
容夙想著便有些失神,然後唇角一掀,她直接上前一步,自己往那所謂的死路大步流星走去了。
段祁呆呆看著她,在她快要越過自己時忽然開口了:“容夙,你是要進夢魘死境去陪南宮焰嗎?”
她用的是陪而不是救,顯然心裡認為容夙此去必死無疑。
容夙聞言腳步一停,她看向南宮衛,能看出他們的想法和段祁差不多,都不覺得她能活著出來。
她沉默了一會,才回答道:“算是吧。”
如果能出來,她和南宮焰同生,如果出不來,那麽她和南宮焰只能共死。生死結開始那一刻起,她和南宮焰的性命便息息相關了。
段祁愣住。
她看向容夙,黑衣的刀修站得像一座山那樣,沉穩不動、堅定不移,臉上那道她初見很嫌棄的刀疤在日光照耀裡格外顯眼,段祁看她的心情卻和先前截然不同了。
她想到從青山那裡聽來的關於容夙的來歷和她跟在南宮焰身邊的理由,理所當然覺得她只是貪圖南宮焰的權勢地位。
那樣的權勢地位,不只南宮焰一個人具備,她也有的。
段祁想到這裡,心裡不再遲疑,手微握,喊出了聲音:“容夙,你別去,焰姐姐能給你的,我也能給,你以後、跟著我吧。”
此話一出,容夙和那些南宮衛都看向了她,眼睛裡皆藏不住震驚。
南宮衛震驚這個向來溫雅恬靜、跟在小姐後面的段族小姐還有這樣一面,接著都變成了憤怒。
因為他們都是南宮衛,從追隨南宮焰那天開始命運就已經注定,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南宮焰死了,按照世族的規矩,他們活不了。
雖然他們心裡也不認為容夙能救出南宮焰,但萬一呢?無憂城外驚天動地那一刀,容夙徹底折服了他們,於是他們不禁心懷希望。
結果容夙還沒進夢魘死境,這位段族小姐倒來阻止了?他們怎麽能忍?南宮衛對段祁怒目而視。
段祁不在意,她來自雷州段族,雷州和青州都屬上三州,她的地位雖然比不上南宮焰,但也是段族嫡出的小姐,南宮衛不能將她怎麽樣。
所以她只看向容夙,心情複雜地等著容夙的回答,但四周一片沉默,她忍不住看著容夙的眼睛,想看看容夙是什麽表情。
容夙沒什麽表情,大部分時間她都是面無表情的,此時也是,只是細看還是能看出她唇角半揚,含了些涼意。
雷州段族的小姐,穿青衣看著溫雅從容的姑娘,她原以為此人跟姚子遠一樣,性格高高在上,看似是南宮焰的追求者,實則只是想仰仗她世族大小姐的身份地位。
現在段祁這麽一說,容夙才發現她是和姚子遠有些不同,她比那位姚族少爺多了一分天真,所以明明身在世族,卻還向往世族內最不值一提的真心。
她以為自己能為南宮焰赴死,便是真心麽?如果真是,又怎麽會被她三言兩語說動呢?多麽愚蠢的世族小姐,跟南宮焰簡直天壤之別。
容夙心思微轉,瞬間看穿段祁所有的想法,但她沒有表現出來,只是眉微挑,“哦”了一聲,唇角多了絲笑意,甚至帶了種柔和的意味:“段祁姑娘。”
她放緩聲音喊了一聲,問道:“你的意思,難道是看上我了?”
南宮衛們都皺緊了眉頭。
旁邊飄著的小光球也看出幾分不對,它怎麽覺得,容夙是故意在撩撥這位段族小姐?
“是。”段祁略一遲疑後,眼裡的羞怯、愧疚、不安都變成了堅定:“我看上你了。容夙,來追隨我,南宮焰能給你的,我也能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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