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夙想到這裡,猛得打了個激靈,一股涼意自腳底躥起,讓她莫名生出一種生命垂危的驚悸感。
她不再走動,也不再抬眸打量四周,她持刀的手垂著,慢慢閉上眼睛,開始重新想著她到這裡的全部過程。
她讓人跟著顧劍安,她走過那條狹窄蜿蜒的小徑,越過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看到了別有洞天的一幕,還有顧劍安和那個外門弟子。
但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看見這樣的地方,重點是她把這個地方叫做桃花源,也叫做洞天福地,重點是這裡是烈陽地窟。
容夙的眼神變了,變得嚴肅,變得明白,同時也藏著一絲痛苦。
她知道她看到的是什麽了。
“桃花源美好安寧,桃花源裡人人怡然自樂,但是桃花源始終是虛幻空想的,它是假的啊。”記憶裡那道聲音最後滿懷惆悵。
所以哪裡有什麽桃花源呢?世界上根本沒有桃花源,洞天福地或許不少,但也不會出現在現在只有開元境九重修為的她面前。
容夙睜開眼睛,眸子裡有明悟的意味。
隨著她再次抬眼看去,那些繁茂高大的綠樹、潺潺向前的流水、浮光躍金、靜影沉璧的景象都不見了。
她看到了桃花源坍塌流逝後所在之地的真正面目,熾烈滾燙但卻黑暗陰森,這裡和剛才那個滿目寶物、環境清幽的洞天福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容夙看清後,面上卻浮起一絲很淡的笑意,她知道她算是碎了那桃花源般虛假而致命的幻境了。
一般來說,碎了幻境後世界會變樣,她也能有所收獲,幻境出現在這裡總不會沒有原因。
她滿懷期待地抬腳了,然後看到一泓水潭正出現在面前。
桃花源碎開後的整座洞穴都是熾烈灼熱的,但這泓水潭卻很涼,水都是比較涼的,但潭水涼得很不一般、很古怪,是那種刺骨的森冷。
從涼到熱再到涼,這座洞穴裡的古怪真的不少。
容夙皺著眉,眼光一移動,看到了水潭邊上長著一顆枯萎後生機不再的靈草。
三片葉子、根莖有刺,從形狀來看應該是一階靈草火緣草。
而火緣草隻生長在溫暖灼熱的地方……
容夙懂了。
潭水不是一開始就是寒涼刺骨的,枯萎的火緣草足以說明它和洞穴內別的地方一樣。
本來都是炙熱的,那麽現在變得寒涼,是被什麽改變了屬性麽?
她看向潭底,但洞穴黑暗迷蒙,潭水渾濁洶湧。
容夙看不清楚,她只能用刀撥了撥潭水,蹲在潭邊拿手捧起一捧潭水,眼裡是躍躍欲試。
*
同一時間,烈陽地窟內許多外門弟子已經殺紅了眼睛。
有的是因為玉牌,有的是因為一顆靈草、一枚內丹,還有的是私人恩怨、個人糾紛,還有心性迷失見人就殺的……
整座地窟都灑滿了噴射而出的血,有的滴在玉牌上,玉牌就以常人肉眼不能看到的速度紅豔了幾分,有的融進泥土裡,泥土也漸漸染上一層血腥和灼華……
地底某間山室裡,盤坐在龍鳳圓環裡的錦衣女子忽然動了動,唇角溢出一縷殷紅刺目的血,接著眉越皺越深,連盤膝而坐的姿勢都有些維持不住了。
“小姐!”石室內護持在旁的仆從低低驚呼了一聲。
小姐呼吸驟緊,緩緩睜眸,眸子裡一片血紅和壓抑:“朱雀半陽血陣出意外了?”
“是。”紫衣女子無比緊張和擔憂地回答道:“小姐不用擔心,程老帶人已經過去解決了,正陽宗那位副宗主和蘇真傳也去了。”
“不夠。”小姐沉默很久,才從喉嚨裡吐出兩個字,想了想伸手自懷裡拿出一枚玉牌。
如果容夙看到了,就會發現那枚玉牌和這次外門大比決定前百歸屬的玉牌很相似,都火紅如血,都有半幅古老神獸朱雀的圖案,只是這一枚要大一些、精致一些。
“你拿著這枚玉牌去烈陽地窟陣法的地心,用南宮族的法訣催動玉牌。”小姐低聲說。
“還有,你一個人的修為不夠,把石室外面的南宮衛都帶去。”
“小姐,這朱雀玉牌——”紫衣女子臉上的表情一驚,接著又不無擔憂:“我們都去地心維持陣法了,小姐的安危——”
“上面有生死幻境,一路上你和程老設置了那麽多關障,那些修為最高也才開元境九重的外門弟子別說進來了,門都碰不到。”
小姐面上有不屑和自信,接著張嘴吐掉一口鮮血,聲音變得嚴肅不容置疑:“快去!”
“是。”紫衣女子不敢再遲疑,應聲後以最快的速度跑向石門,帶著十來個修為高實力強的修士離開了。
“呼——”
容夙長呼出一口氣,手掌用力,抓著一根藤蔓從潭底爬上來了。
她周身都濕漉漉的,原本束好的頭髮都散開了,黑衣衣擺都在滴著水。
襯著原本幽暗陰森的環境,不僅沒有半點美感,甚至因為臉上那道刀疤,整個人都像一隻來自水裡的水鬼。
但她的眼睛裡卻有滿意的意味。
因為寒潭上的風景和剛才不一樣了,她跳進寒潭以後感覺自己被水流裹挾到一個新的地方,爬上來後發現果然如此。
容夙不在意自己的樣貌是美是醜、衣著打扮整潔不整潔,她隻關心寒潭後的天地是什麽樣的,她能得到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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