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劍安眼神變了變,聲音同樣嘶啞,但含著股少年的朗正:“妍妍,別求她。”
容夙於是將視線從顧妍妍臉上移開,低眸看向了顧劍安。
少年的黑衣快被血浸透了,他的長發也濕了,碎開的衣衫下有殘留的凌厲刀氣。
他看起來很狼狽,但眼神依然明亮、依然不屈。
但那些明亮和不屈,那些三個月連破三重小境界的驚豔不凡,那些即將撥開雲霧的璀璨耀眼,此刻只要她的刀向前一遞,都將成空。
世上天才何其多,活到最後的才是傳奇,死在半路的那叫笑話。
只要她的刀一動,天道之子又如何呢?
小光球的聲音響起來了:“容夙,他是天道之子,殺了他,你會受反噬的。”
它說殺了顧劍安,她會受反噬,卻沒說不能殺顧劍安。
但小光球不是天道嗎?顧劍安不是天道之子嗎?所以天道之子也能被殺死的麽?
容夙的眼神迷糊了一下,拿刀的手一動不動,就那麽懸在顧劍安頭上。
顧妍妍沒有說話,王小虎沒有說話,所有外門弟子都沒有說話,他們都在看她,等著看她的選擇。
廣場某個角落裡,有個白發白須的老者立在陰影裡,他並指如劍,眼睛裡有股蓄勢待發的殺意。
容夙不知道,她修為太低了,不足以知道黑暗裡有個人在等她的刀一動,然後就殺掉她。
她只是看著顧劍安眼睛裡許多情緒,向來不起波瀾的心湖難得動了動。
顧劍安眼裡有不屈明亮,也有不甘執著,他的眼神無聲地告訴容夙,他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完。
如果那樣,他現在死了,會恨意滔天嗎?他死後,會影響世界發展嗎?
小光球沒反應,多半是不會的。
那說明顧劍安要做的事情不及容夙重要嗎?
“我不殺你,你以後修為上來了,會報復我嗎?”容夙低聲問。
顧劍安的眼神裡閃過一絲迷茫,然後聲音朗正:“當然。”他還是不服的。
容夙笑了,她很少笑,但此時的笑容也不是開心,而是明晃晃的嘲笑。
顧劍安的臉色變得有些鐵青,因為他知道那是對他的嘲笑。
生死關頭,只要他想活命,自然應該說不會。如果能再說些感恩戴德、跪地求饒的話就更合適了。
“真蠢。”這樣的蠢,約莫就是小光球口中所謂的偉光正了。
她移開了刀,雪亮的刀鋒在虛空掠過一道美麗的弧度,所有屬於刀的涼意、絢爛、漂亮都藏進笨重的刀鞘裡了。
廣場角落裡,老者的手松開了,他眼睛裡的殺意變成了迷茫不解。
“東西呢?”容夙挪開了踩著長劍的腳,神情漫不經心。
顧劍安一愣。
“顧少主,打輸了要交寶物,你應該給我的東西呢?”容夙重複了一遍。
“還是說,你寧死也不願交?”她臉上表情變得戲謔,繼續道:“你寧願死也不願遵守正陽宗外門的規則?”
“這規則不合理。”顧劍安低聲呢喃。
“如果你認為規則不合理,那就強大到足以改變它。”
容夙的眼神多出些驚訝,她沒想到修行這般劍道的顧劍安骨子裡也是天真的。
從嚴格意義上來說,他的確是在改變了,但是——
“你現在輸了,沒有反抗的余地。”她說。
顧劍安低頭,沉默了很久,從懷裡摸出了一塊面具:“我沒有寶物,只有這個。”
那是一塊黑如墨的面具,整體看著頗有些像龍的形狀,只是上面東一塊西一塊還沾著泥土,一看就知道是剛從地裡刨出來的。
王小虎的眼神變了,他看著顧劍安,覺得剛才拔劍時還耀眼果敢的少年很愚蠢。
四周看過來的外門弟子也都是這麽想的。
容夙臉上有刀疤,看著頗驚駭,只是礙於她外門第一的地位,沒誰敢說她閑話。
然後你現在輸了,你差點死在她刀下,她叫你交寶物,你就拿出塊面具?你這不是嫌命長嗎?
第4章
容夙很冷靜,她面上的表情也很平靜,半點沒有那些外門弟子以為的憤怒不悅,她伸手接過那塊面具,拿著刀一步一步走下了擂台。
身形瘦削,腳步不緩不慢,持刀的手很穩,所有的舉動都保持著往常的節奏。
她只是和以前一樣,收拾完不願認命的弟子後從容離開。
她不在意面具,不在意臉上的疤痕,也不在意別人看來若有似無的涼薄目光。
她只在意她外門第一的地位,以及拿到這地位後應有的收獲。
從廣場擂台到院落的距離不長,但容夙走了很久,她的手攥緊,看到院門後站定,看向後面跟著的王小虎。
青年態度恭敬,迎上她的目光後小跑過來,聲音小心翼翼:“老大。”
他應該是想問問自己為什麽不殺顧劍安的,但不知為何沒有開口,或許是不敢。
容夙垂眸,擺了擺手,這是不需要王小虎跟隨的意思。看似憨厚的王小虎頭一低,很機靈地跑開了。
她這才推開院門。
院子很大,修得雖然比不上內門重疊壯麗的宮殿,但已經是外門最好的一座院子,只有外門第一才能居住。
容夙抬眼掃過,然後一步一步,以同樣不緩不慢的速度進了最裡面的一間屋子,合上屋門後,才靠在門上重重喘息,像被瞬間抽走所有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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