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焰皺眉,想了想拿著果子站了起來,她打算去看看容夙出關了沒有,畢竟這是南宮衛給她帶的,她幫拿一程而已。
她很快走到了容夙的屋門前,剛打算拍門時,門開了。
容夙看著南宮焰,聲音淡淡:“南宮小姐,你——”
話說到一半,容夙看見南宮焰手裡拿的是什麽,便說不出來了。
她眼睛裡多出很多情緒,翻湧不息,看著那串果子一眨不眨。
南宮焰便將那果子舉過去,正要說是南宮衛買的,容夙出聲了:“這是給我的?”
她的聲音微微起伏,似乎是有些不相信,總之是很複雜的情緒。
南宮焰很少在容夙身上看到情緒波動,不由有些意外,最後隻答了兩個字:“給你。”
容夙便有些小心翼翼地接了過去,低頭眼睛一眨不眨看著這串果子,一瞬間想到了很多很多東西。
煙花爆裂、明燈三千,火光衝天、烈焰驚雷,所見皆蒙上一層血色。
她的手微微收緊,心情壓抑,迎上南宮焰半是期待半是明澈的目光,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你不嘗嘗嗎?這果子很甜,很好吃的。”南宮焰道。
她說這句話眉眼上揚,容夙看著她唇邊一點糖渣,知道她是第一次吃,就有些感慨。
然後她抬腳走向外面,聲音輕輕:“我知道,我很久以前就知道有多甜了。”
南宮焰一怔,她聽出來了,容夙的意思含著一絲對她是世族大小姐、不食人間煙火的感慨。
但似乎只是感慨,不含別的什麽情緒。
她跟著容夙出了洞府,心說那果子上的糖都要融化了,剛要催促容夙嘗嘗,就見容夙立在那裡一動不動,目光怔怔看著不遠處。
順著容夙的目光看去,是幾顆生在王府的參天大樹,此時有南宮衛正興高采烈往上面系著彩帶,還有正陽宗的弟子提了幾隻燈籠和同伴嬉鬧。
這座由皇族王爺修建、用來給身份高貴的修士居住、本來華麗富貴但含著一股森嚴莊重的王府,就因著南宮衛和正陽宗弟子多出一股人間煙火氣。
容夙看了很久,再低眸看見手裡的果子,忽然抬腳向外面走去。
南宮焰皺眉,她看不出容夙的想法,想了想默默跟上去。
王府外人來人往,還有一兩日就是新年了,此時街上喧鬧無比,滿城張燈結彩,和容夙印象裡的夢魘相似極了。
她的手攥得緊緊,一直走一直走,走了不知多久才停步,然後站在那裡不動。
南宮焰看向四周,發現這裡是東川皇城東面和西面互通的長街,靠近西面的地方擺了一排攤子。
容夙站在長街的中間,抬頭時能看到高二十層、整座城都能看見的望江樓,也能看見高處懸掛著多少明燈。
她完全能想象夜晚時,在那些明燈的照映裡,這座城會有多美麗。說是亮如白晝也不為過。
然後她低頭,地面上鋪著青石板。
她現在站的地方這塊青石板估計有些年頭了,長年累月被來來往往的人踏著,板的右上方有一道裂縫,裂縫裡藏著泥土。
“嗒”得一聲,是果子上的蜜糖融化後滴落在地面上,正滴進那道裂縫裡,被泥土裹挾著,很快看不出原來的晶瑩。
容夙就笑了。
這塊青石板、這道裂縫、還有裂縫裡的泥土,她其實都是很熟悉的。
十幾年前,同樣的地方,這裡曾掉落一串晶瑩裹著蜜糖的果子。
那果子也是冰糖葫蘆。
容夙當時沒有嘗到冰糖葫蘆的味道,卻能知道它有多甜,也能知道它有多苦。
她笑了一聲,黑衣飄揚,看著地面一動不動,抬頭看向天空時也一動不動。
南宮焰看著她,眉眼微垂,說不出心裡是什麽滋味。
只是四周有人看容夙一動不動,看來的眼神就含了些打量。
南宮焰不喜歡那樣的眼神,想了想抬手結了一個結界,將除容夙外的世界隔絕開,她隻遠遠看著。
別人再看不到容夙,容夙也看不到別人,她不知站了多久,久到上方煙花持續爆開,久到明燈徹夜長燃,久到滿城彩帶被風吹落。這個新年就算過完了。
她站了多久,南宮焰於是也站了多久。
接著容夙動了。
她舉起手裡那串冰糖葫蘆咬了一口。
時間太久,上面的蜜糖都滴沒了,果子有些酸。
容夙卻覺得挺甜的,跟她原來想象的一樣甜,只是甜裡有揮不去的苦。
又甜又苦。
她一顆顆吃完,最後把竹簽一丟,回眸看向南宮焰。
南宮焰便走向前。
她有很多東西想問容夙,也很想知道容夙反常的原因。
但最後她隻問:“望江樓開了個拍賣會,你要去看看嗎?”
望江樓,拍賣會。
容夙動了動唇,半晌回了一個字:“好。”
南宮焰就抬腳,兩人往望江樓去了。
走到望江樓前,容夙的情緒還是有波動的,有痛苦、顫抖、陰鬱,但走到望江樓時,她已經將情緒收斂得很好,面無表情,變回南宮焰很熟悉的冰山模樣。
然後她出聲了:“南宮焰。”
南宮焰不解,回頭看她,看到容夙抬手向她伸來了。
南宮焰呆住,一點反應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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