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看著她時,便只會想著她是外門第一,是一出手就要全力以赴的對手,是動輒就會性命不保的危險來源。
他以前也是這樣想的。
正陽宗外門第一,黑衣刀修,肅殺冰涼,面容嚴肅,一看就是那種行於黑暗裡、做事不擇手段的陰暗之徒,怎麽都不會和他是一路人。
當然顧劍安現在也不認為容夙會是他的同路人。只是沉魂淵一行,他對容夙的觀感改變了很多。
當時在黑湖石台上,他雖然被鎖鏈限制了行動,但也有看到容夙和那隻噬魂甲獸的交手。
因而他很不能理解,有那樣在漫天凶威前、無盡黑暗裡都不屈不撓不低頭意志的修士,怎麽外在表現會是冰涼不近人情、行事不擇手段的?
但不管怎麽說,容夙救了他的性命,也救了顧妍妍的性命,他是該謝謝容夙的。
顧劍安想著,就要鄭重向容夙道一聲謝,卻被容夙打斷了。
容夙打斷的其實也不是顧劍安,而是顧妍妍。她眸光深深看著顧妍妍,半晌才嗤笑一聲:“一件衣服而已,也算對你好?”
她覺得兩不相欠了,結果顧妍妍似乎也是這麽認為的,她甚至還很感謝她,容夙便有些難以置信。
“當然,我很喜歡這件衣服,我會好好珍惜的。”顧妍妍鄭重其事,想了想,鼓起勇氣問容夙:“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在沉魂淵時她就看出來了,容夙有時候對她真的很溫柔,溫柔到她以為那不是容夙,不是正陽宗曾經的外門第一。
容夙就嗤笑一聲,想說那根本不算好。
她如果真要對一個人好,應該是心甘情願給出自己的全部,雖然容夙不認為她以後會對誰如此。
但她抬頭迎上顧妍妍的眼神,心裡情緒柔軟,想了想還是緩緩出聲回答了。
她的聲音很輕,輕到顧劍安和顧妍妍以為是自己幻聽了,但容夙的唇確實是在動的。
她說:“我曾經有個妹妹,如果能長大,應該也會和你一樣喜歡打扮,喜歡穿華衣美服。”
她的妹妹本來是和顧妍妍同齡的。
所以她送衣服給顧妍妍,就當做也送了一件衣服給她的妹妹吧。
容夙腦海裡浮現起東川皇城此行見到的一幕幕,唇角上揚,眼裡卻有淚光,雖然須臾就不見了。
顧劍安和顧妍妍同時一怔。
然後顧妍妍開口問道:“那你妹妹在哪裡?”
顧劍安眼神就是一變,他很無奈。
因為容夙都說了如果,她妹妹自然是不在了。結果顧妍妍還問,這不是往人家心裡插刀嗎?
容夙半點沒在意,她心裡的刀已經很多很多了,別人插不插,她都無所謂。
她垂著眸,回答的聲音依然輕飄飄:“她死了。”
顧妍妍驚得險些拿不穩手裡的衣服,本能追問:“她怎麽死的?”
問完才覺不妥,立即跟容夙道歉:“容夙,我——”
容夙搖頭,唇角有自嘲:“死了,自然是被人害死的。”
“那害死她的人呢?那人死了嗎?”顧妍妍義憤填膺,接著聲音高昂:“你這麽厲害,一定殺了那人替你妹妹報仇了吧?”
容夙抬頭時,看到的就是顧妍妍清澈明亮、滿懷信任的眼神,和她妹妹像極了。
她不由抿了抿唇,說道:“沒有,現在還沒有。但以後會的,我一定會殺死那人的。”
容夙說完,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黑刀,打算離開。
這次喊住她的是顧劍安。
少年眼神遲疑,看了她的黑刀幾眼,手裡多出一樣東西來。
他把那東西遞到容夙面前,聲音逐漸堅決:“容夙,這是前不久我在外歷練得到的無影針,據說來歷不凡,能殺/人於無形。”
“只要你發誓不用來殺無辜之人,我便將它送給你,當做我謝你救命之恩,以及——希望你能早日殺死害你妹妹的惡人。”
容夙低眸,看見數枚銀針躺在少年掌心,一望生悸,足見來歷是真不凡。
她此時卻沒有想別的,而是問顧劍安道:“你怎麽知道害我妹妹的人就一定是惡人?”
“我不知道。”顧劍安搖頭,“只是你說你妹妹和妍妍很像,妍妍不是惡人,那害你妹妹那人一定不懷好意。”
這解釋就很出乎意料又符合情理。
容夙看著顧劍安手裡所謂的無影針,沒有伸手去接,而是握了握自己的黑刀,聲音鄭重:“我做事向來都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但此事不同。”
“我要殺的人,只會用我的刀來殺。”她說完轉身就走。
“容夙,我還有一個問題。”顧劍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容夙停步,卻沒有再回頭:“你是想問我,當初在外門擂台上,怎麽不殺你?”
“是。”顧劍安沉聲。
四周無聲,容夙遲遲沒出聲。
就在顧劍安以為她不會回答時,她出聲了,說完就走向遠處,背影很快消失不見。
答案很短,顧劍安卻皺著眉,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
容夙說的是:“因為有一道聲音說,你是偉光正。”
偉光正,即偉大、光榮、正確。
但這座世界如此不堪、陰暗、邪惡,容夙很想知道在人人都自顧不暇、保命第一、利益至上的修行界,顧劍安要怎麽出淤泥而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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