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雨。”一隻手從背後搭上她的肩,“我在這兒。”
她轉體一周,見何夕穿著精挑細選的衣服,化了淡妝,嘴角耷拉不起,悶悶不樂得像個嫁錯了人的沒落千金。
時雨:“你什麽時候到的?”
“站了好一會兒了。”何夕抱著手埋怨,“你們兩個聊什麽,拖拖拉拉的。”
就衝何夕幽怨的眼神,誰敢信她前兩天還和時雨吐槽肥皂劇裡的怨婦形象有失實際。
“不是吧何夕……”時雨覺得好笑,逗她說,“自己請的人,你也要酸?”
何夕閉麥一瞬,旋即頂嘴:“請誰是我的事,失格是你的錯,不矛盾。”她滿嘴歪理,甩得一手好鍋。
時雨大度,沒和她繼續掰扯。“你費盡心思約我一個晚上,到底要演哪出啊?”她跟著何夕往前走,環顧周邊諳熟的景色,三五下便猜到了對方的小伎倆。
“不告訴你,自己猜吧。”
“你忘了我在這塊兒長大的嗎?”
“……”何夕汗顏,想給手握劇本的客戶準備個驚喜,怎麽就這麽難呢?
幸好,她還留了一招後手。
相較其它富有煙火氣的區域,停業的遊樂園格外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她們穿過鏽蝕的大鐵門,沿著長青苔的石板路深入腹裡。小路邊的園植很久沒修剪過,陰森森的造型猶如鬼魅的倩影。
“何夕,你不會要整我吧?”時雨忽然貼上何夕的耳朵,嚇得後者魂飛魄散。
何夕拍著胸口,平複超速的心跳:“職、職業操守,不允許我整蠱委托人。”
她心虛地瞄了眼斜後方的樹叢——熒光棒揮出一道發光的短弧,那是全員就位,一切就緒的信號。
“說的也是。”時雨知道她正被蒙在鼓皮裡,卻很是樂在其中,“不過,我已經不是你的工作了。”
委托到期,兩人間的硬性關聯自動解除。
沒有一刀兩斷,沒有老死不相往來,個中緣由,只有她們自己知曉。
“時雨,能請你先閉個眼嗎?兩分鍾就好。”
“OK。”時雨爽快地合眼。
“手給我。”何夕面向她,作攙扶狀,“這邊走,注意抬腳。”
何夕如此體貼的指引,分分鍾拉滿了時雨的期待值。
她來過這裡,十九年間,不計其數。
故地重遊的孩子,憶起了那些炎炎夏日裡的憾事。
小型摩天輪和轉盤木馬都安靜地旋轉著,空地上燃起篝火,周圍四散著賣小吃的簡易攤車。
與她同齡的孩子們在家人的陪同下嬉笑玩鬧,不是撈幾條金魚回家,便是從射氣球的攤販那裡抱走一隻一人高的大毛熊。
而她買了票進來,隻為竊取遊園會的明燈夜讀現代詩集。坐在暗影的一角,把書攤在膝蓋上,背過身去捂上耳朵,她絕不豔羨別人的快樂。
在遇到那個人前,她深信不疑,生命的萬般苦樂都僅由文字構成。
有了書,她就無需任何人作陪。
“還沒到嗎,何夕?”
“到了。”耳畔的聲音清泠似玉,“可以睜眼了,時雨。”
隨著眼簾拉開,絢麗的景象鋪陳漫天。
迷你煙火凌空綻放,盛吐七彩繁花,燃燒過的花瓣一邊飛舞一邊破碎,終與夜色融為一體。斑斕火星猶如隕石的分身,遽然轟擊睹目者的神思,存留歎為觀止的余味。
LED燈帶掛滿了樹梢,圍著這片小廣場織成一簾五光十色的綺幔。原本是一堆廢鐵的遊樂設施也被精心裝飾過,宛如一座座長滿鮮花,發光發亮的積木城堡。
在她周身,頃時人聲鼎沸。
火光衝天的木柴堆,分列的飲食與遊戲攤位,複古的露天音響搭配經典遊園歌曲,像是一比一複刻的絕美夢境。
熟識或面生的人們接連出現在她的視線裡。
攤鋪內外,銀舟的員工與福利院的孩子們和和睦睦地打成了一片。套圈、撈魚、擲飛鏢……成年和未成年,手拉手玩得不亦樂乎。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啊,正宗羊肉串,好不好吃都不要錢喏——”林遠貼了兩片滑稽的假胡子,山寨新疆口音攬客,滋滋有味地張羅著他的燒烤攤。
他左手邊是江姨擺的糖水小鋪,一家老小齊上陣,承包了全場的甜品供應。老婦人扯著嗓子熱烈地吆喝:“靚仔靚女——玩累了就來食兩碗糖水嘞——”
黃新鴻和楊梅站在一旁相談甚歡,看著追逐跑跳的眾人,雙雙露出欣慰的笑臉。
再過去一點,她看見了坐輪椅的小滿,正纏著董思然討要沒氣的打火機,想研究研究它的構造原理。
時雨驚訝中問道:“何夕,這是……”
“歡迎回到二十一世紀初,”何夕輕輕抬唇,笑得很蘇,“你穿越成功了,時雨。”
“這些都是你想出來的?”
“基本上吧。但要算功勞的話,我肯定排不上號。”
有了師傅的助力,計劃終於能夠得到落實。何夕考慮了成本與收益,決定乾脆辦一場公益聯歡。如此一來,既能給樂園背後的投資方打廣告,又能順水推舟實現時雨的願望,還順便來了次大型團建,一舉多得。
“可惜遊樂設備太舊了,實在沒法用,不然還能做的更好……”
何夕氣還沒歎完,上身忽地一沉。
“謝謝。”時雨樂不可支地掛上了她的脖子,情難自抑地說,“我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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