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的面無表情,讓何夕幾近忘卻她真心發笑的模樣。上次看到水族館的照片,她甚至還感覺那人有些陌生,恍恍然記不得,自己何時那般笑過。
高鐵上網絡不好,刷視頻刷微博都慢,何夕發完朋友圈,就把手機擱在了一邊,看車載電視發呆。
不到兩個小時,時雨醒了,精氣神比早些時候好了許多。
何夕笨拙地關心:“要不要再睡一陣?”
“不了,越睡越困。”時雨揉揉眼睛,淺笑道,“我看你挺無聊的,要和我聊聊天嗎?”
何夕:“隨便,也不是很想。”
時雨:“你剛才偷瞟的那幾眼,難道不是在期待我醒過來陪你說話?”
“……你裝睡啊你。”
“那倒沒有,就裝了幾分鍾。”時雨比何夕坦率多了,有話直說,“你爸媽知道你出省旅遊的事嗎?他們沒讓你國慶回家看看?”
何夕這才想起忘了和家裡報備:“他們應該還以為我在學校宅著吧。節假日的機票太貴,來回費時費力,我基本不回去。”
“看樣子你還挺讓父母省心的。”
“省心?得了吧。”何夕搖搖頭,自我否定道,“別人報喜不報憂,我乾脆兩樣都不報,爸媽心都沒處放。”
“有人記掛就是好啊……”時雨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憐愛地拍了拍何夕的肩,“可憐天下父母心。”
何夕:“……你這恨鐵不成鋼的口氣,是想當我乾媽嗎?”
時雨邪魅一笑:“也不是不可以。”
沒大沒小的家夥。何夕想著,話鋒一折,道:“那什麽,小滿她還在練尤克裡裡嗎?”
時雨早料到何夕暗地裡會掛念那小孩:“托你的福,她的天賦又激活一項。小滿現在就差抱著琴睡覺了,阿姨都開玩笑說,是被哪個音樂家給帶壞了。”
“……麻煩轉告她,興趣愛好適度發展就好了。”
“來福利院親自找她去,我才不當傳聲筒。”
對心口不一的傲嬌,絕不能慣著。
何夕籌措半天,偏不正面答應:“我空閑的時候,能上你們那兒看看書嗎?學校圖書館……搶不到位子。”
“盡管來,別客氣。”時雨秒懂,何夕這是又一次把她自己攻略了。
“對了,你記得算分攤的帳,我轉給你。”
“好。”時雨說著便要開手機看支付記錄。
何夕立刻唐突地咳嗽了幾聲:“咳嗯,晚點再算。聊天就聊天,不要三心二意,手機放下。”
時雨:“剛不還‘隨便’呢嗎?”
何夕扭了點眉毛:“……回心轉意了。”
剩下的車程中,何夕對時雨碰手機的行為嚴防死守,對方一有點動向,她就東拚西湊地扯話題,極力轉移注意。
到最後實在沒話說了,她又拉著時雨默背電視上的廣告詞,想盡辦法阻止時雨看手機。
何夕搞這麽幼稚的一出,反將時雨的好奇心膨脹到了底。
她趁著出站那會兒的忙亂,在何夕松懈時飛快找到了謎底。
感動之余,時雨也忍俊不禁:就這點事,她犯得著不好意思嘛。
她想了想,既然何夕的面子為大,那自己還是晚些再點那個意義重大的讚吧。
“何夕,你等下是回學校去嗎?”
“嗯,下午有空的話,再去一趟銀舟。你呢,回福利院?”
時雨推著行李箱,點點頭。
車站前的人流分作了幾股,兀自離散。
何夕生澀地道了聲“再見”,時雨笑著揮揮手,送她們背道而馳。
有了國慶假期的加持,穗州的陌路愈發擁堵。
她坐著網約車,習慣性去看那些她記不住的路牌。
前腳與時雨分別,後腳便接到母親的電話。
傅璟定是刷到了女兒的朋友圈,前來慰問一番冷暖。
“何夕,媽媽看你去外面旅遊了,和誰一起的啊?”
她眼前閃回了那張照片——
不太親密的間距,大抵能淋入一滴雨,兩副表情判若天淵,卻莫名相和,像互為缺失的拚圖碎片。
燭焰葳蕤,摻揉星光,儼然是最合襯的濾鏡。
何夕忖量稍許,平心靜氣地說。
“和一個……朋友。”
在門外徘徊了十分鍾,何夕壯著膽子走進黃新鴻的辦公室。
方才她去辦公區走了一回,從林遠口中得知師傅正在等自己複命的消息。
她心裡沒底,這個看似好脾氣的老總,真的不會怪罪一個闖了禍的逆徒麽?
“剛回穗州嗎,何夕?”黃新鴻看徒弟緊張得不敢抬頭,倒了杯溫水遞過去,“跟時雨相處得還好吧。”
“……還好。”這班主任訓話一樣的開頭,把何夕的心架在了火上烤,“師傅,我那天……”
“那天怎麽?”
“……錯了。”她捏著紙杯,聲音很低,“我不該破壞同事間的氣氛。更不該……讓你擔心。”
黃新鴻捋捋胡子,舒心地笑一笑,道:“知錯能改,為時不晚。那些事,在我這兒已經翻篇了。”
“唔……”何夕噎了噎,艱澀地問詢,“老人家的狗,後來找到了嗎?”
師傅的笑淡了些:“那個委托沒必要了。”
“為什麽?”何夕隱隱猜到了答案,心跳加速。
“委托人急性腦出血,前天送去醫院,沒能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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