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迅雷般抬頭,應得飛快:“是我大學師哥,他今天是新郎。”
世界真小。何夕默默吐槽地球就是個村:“噢。”
“你一個人來的?”他還記著何夕父母的長相,望了一圈沒見著人。
“不是,有家屬。”何夕側了側眼,算作對時雨的介紹。
傅璟明確表意,想收時雨當乾女兒,所以“家屬”一詞用在這兒,沒什麽毛病。
不知錢大壯怎麽理解。但他見何夕身邊有人,眼神略為黯落,好像個睡過了頭沒趕上校車,上學遲到挨老師訓的小男孩。
新人要走紅毯了,一個伴郎匆忙跑來喊他回去。
“我先去忙了,你們吃好喝好啊。”男生靦腆地退下去,連聲“再見”也沒敢要。
何夕若有所想,叫住臨走的昔日同窗。
“錢大壯。”她淡神,語調平平地問,“你媽媽還好嗎?”
男生在第一刻是訝然的。但幾秒後,他展顏笑道:“她再婚了,繼父對她很好。”
“謝謝關心啊,何夕。”他顯然沒想過,何夕能把他的家庭狀況記這麽久。
她微點了下頭,目送他走:“不客氣。”
何夕甫一坐下,聽時雨問道:“是那個你在信裡寫過,父母離異,天天挑事惹你還不肯換座位的男同學?”
“嗯,看來我當年把人揍得太狠了。”她喝了口橙汁,靠著椅子刷天氣預報,沒個坐相,“他還挺記恨我的吧,快十年沒見了,還能一眼認出來。”
她的話惹來時雨一陣低笑。
“何夕,你的反射弧是塑料做的嗎,不導電啊?”
“照你這麽說,某人,別說十年了,下輩子我也認得出。”
何夕:“你恨誰啊?”她腦子又關鍵時刻掉鏈子。
時雨戳戳她眉心,頑皮道:“不告訴你。”
婚禮進行曲的播放打斷了她們的交頭接耳。
才子佳人在來賓的祝福聲中走向證婚人,宣讀他們的誓言,交換戒指,喝合巹酒。最後,新郎掀起新娘的頭紗,他們相視一笑,旁若無人地熱吻。
台下爆發熱烈的掌聲與歡呼,何夕心若止水地看完全程,濫竽充數鼓了兩下掌。
她餓了,隻關心什麽時候開飯。
“時雨,吃飯了。”
旁人依舊盯著台上出神。
“時雨。”何夕上手拍她的肩,“你沒見過結婚啊?”
注意力被扯回,時雨頓了兩秒打理心緒。
“見過……演的。”
她稍顯懷念地說。
“小時候其他孩子都玩,新郎新娘什麽的都是輪著當的,沒有戒指就用易拉罐的拉環替。結果有次,女孩子戴上拉環卻拔不下來,把院長都急壞了,最後請了消防隊破拆。”
時雨噙著抹笑,遠遠瞻望新娘子的一襲白婚紗,臉上現出淺顯的梨渦來。
憧憬盡在不言中。
後面進入了拋捧花環節,主持人幽默地呼籲在場未婚男女都來爭個頭籌。一批人湧到台前,摩拳擦掌,目光鎖定在新娘手中的花束。
時雨收了心,起筷想給何夕夾菜,卻發現人沒影了。
“何夕……”
她喚出口的同時,捧花被高高拋起,飛越泡泡機制造的浪漫,凌空劃出一道優弧。
人群爭先恐後往前推擠,互相牽絆,多米諾骨牌似的倒下。排在最末的瘦高女生緩步邁向捧花的落點,坐收漁翁之利。
何夕彎腰撿起她的戰利品,細心拂去花瓣上的灰塵。
滿座高朋哄鬧幾聲“恭喜恭喜”,菜香酒香便在碗碟拌磕的喧響聲中溢滿了宴客廳。
她攜花入座,被熱心的叔叔阿姨一番問訊。
“說起來,何夕多大了?”
“……二十,快二十一了。”
“謔謔,那年紀是到了。談對象了沒,估計你爸挺急吧?大學裡有中意的男孩子不?”
“還,還沒……”
何夕尬笑,敷衍地接下了一個又一個刁鑽的問題。
被集火十多分鍾後,大人們東拉西扯議論起了別的話題,她劫後余生般舒了口氣。
時雨笑望著她的窘樣,看了老久。
她等何夕朝自己這側靠過身,近耳悄言,距離把控精確,檀唇差一厘吻上耳沿。
時雨:“我看有人春心蕩漾了吧?都敢去搶捧花了。你就不怕被拉上台致辭啊?”
何夕那悶油瓶樣的性子,竟在眾目昭彰的場合以身犯險出風頭,太不符合她的人設了。
“……才沒搶呢。”
傲嬌鬼訕訕地搓了搓生煙的耳朵。
“上廁所回來,順手撿的。”
夜深,喜宴散場,賓客們一簇簇地離了酒店,各回各家。
十字路的街燈發散柔潤的橘光,亮晃晃地籠著兩個等車人。
何夕迎風為時雨擋著寒,斜目覷向月亮,哆哆嗦嗦伸出握花的手,漫不經心地將花束轉贈。
“拿好了哦,別掉。”
她捂住凍紅的鼻子,以防匹諾曹的詛咒在自己身上靈驗。
“家裡剛好缺束花。”
客廳沒點燈,暗幽幽的。
電視放映著畫質粗糙的老電影,每一幀都充斥著突兀的顆粒感,又抖又糊,看著格外催眠。
茶幾上一瓶橘子汽水,內置兩根吸管,已喝空了。捧花插在水晶花瓶裡,幾枝鮮嫩淡雅的洋桔梗,被晚露幸寵。捆束用的緞帶繡了四個小字,寫作“百年好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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