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色一沉,“你可知,做的不好,會動搖大明國本?”
刮骨療傷,非常人所能想,非常人所能行,天香心中明鏡一般,猛藥去苛症,卻也可能要了病人的命。
“我,現在只能選擇相信張丞相。”馮素貞垂首凝思,張丞相雖然能力出眾,但終究老成持平,恐非最合適人選,而皇帝身邊尚缺一位願意為他、為朝廷、為理想殉道之先鋒。
她想起李兆廷,當年絕對是太子心腹第一人,可惜……
“國有賢士而不用,非士之過,有國者之恥!”天香不甘心地歎道。
朝廷不用馮素貞,是皇家的恥辱、是她大明長公主的恥辱,可她屬實無能為力。
馮素貞聽她突然開口背書,笑著岔道,“公子,士別三日,果然刮目相看啊。”公主語含懊喪之意,她自然要寬慰一二。
天香卻是不理會她的打趣,認真問她,“朝廷沒有給你留下應有的位置,甚至曾經要置你於死地,為什麽你還要為之盡心盡力?”
“應有的位置?”馮素貞不禁哂笑,“自我身份被揭露那一刻起,就不會有了…公子,其實,朝廷從來都沒有馮素貞的位置。”
“……”天香心口一窒,馮素貞若要有所作為,必須舍棄女子身份偽裝成另一個人,與自己裝扮成聞臭不同,那是絕不允許分毫差池、性命攸關的偽裝。
那是當年人在廟堂,現在她又何以要舍棄自己?天香腦海中的念頭一閃而過。
馮素貞接著天香剛才的疑問,答道,“我並非為了朝廷。只是,大明積弊雖深,卻代表我族人之利益,我輩豈能坐視。若腐朽深入骨髓,屆時被推倒重來,又有多少黎民百姓要被裹挾進權力紛爭,承受戰爭的殤痛。更何況周邊勢力虎視眈眈,若不居安思危,難免陷入亡國滅種之境。歷史洪流之湯湯,裹挾世人命運沉浮,那是千百萬的生民,個人恩怨何足道哉。”
馮素貞說得極輕極慢,聽得出來,她心裡滿滿都是對家國萬民命運的擔憂。
可她再不是那個口含天憲,統領天下兵馬的駙馬丞相。現在她用心做的,皆是隔靴搔癢,一腔熱血恐怕終是付之東流。
馮素貞能在天香眼中看到那掩飾不住的疼惜,她不以為意的淡淡一笑,“倘若皇上能看得到問題所在,願意推動變革,哪怕只有一步,我的努力就沒有白費。”
“折子拿來!和那些狗官惡紳作對,本公子有的是經驗。”天香挺腰直背,眉峰挑得高高,拈起筆蘸飽了墨水,豪言道,“你想做的事,本公子會幫你做到!”
馮素貞揚起眉毛,略顯驚訝,旋即笑得暢懷,她將厚厚的手稿整齊放在天香手邊,又蹙眉思忖片刻,終於下了決心。
“好,那我便不客氣了,公子須得幫我的另一件事,就是力陳李兆廷官複原職。”
哢啪!
筆在天香手中斷成兩截,墨色髒汙了她大片衣袖。
馮素貞心裡一驚,她知道天香可能會有疑慮,卻不曾想,這根刺在她心裡扎得那麽深。
“公子……”
天香隨手將斷筆扔到一旁,目色沉鬱。她口中不問,不代表心中不想,那天李兆廷私下見馮素貞,他們說了什麽?或者,做過什麽?
換上另一支筆,天香抿緊泛白的雙唇,對照馮素貞的手稿,一筆一劃慢慢寫起來。
屋裡靜的仿佛時空凝固,寫完一頁,她才問,“那天…烏鴉嘴托你為他說情的?”
“沒有。”
天香手中筆鋒一頓,墨跡立時洇成一團,請托說情之事刹那成為微不足道的小事。
“若不是這件事,你和他,還有別的什麽事?”
她猶自記得,那天等了很久,見馮素貞神色如常地回來,她強按下滿心的忌妒和醋意,說服自己不去在意,直到今日。
馮素貞輕歎一聲,低聲下氣哄騙公主,定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她伸手抬起天香壓在桌案的臂肘,撤換了那頁紙。
此時,她心下已有計較,遂緩緩開口道,“他知道,我心裡的人是公子,找我理論去了。”
天香一懵,有些呆怔地問,“然後呢?”
“哪有什麽然後,”馮素貞秋波一橫,“我不是一直陪著公子麽?”
天香語氣軟和下來,嘟囔道,“那、誰知道……”
除此之外還能發生什麽?天香想知道什麽?
馮素貞被這言下之意氣得一板臉,並不自我辯白,隻問道,“國有賢士而不用,非士之過,有國者之恥。這句話,公子只是說說而已的?”
剛才天香用在馮素貞身上,這時,她卻用在了李兆廷身上。
“當然不是!可烏鴉嘴,他、他……”
天香想說,當時一出女駙馬戲文唱得他下不來台,是他自己非要一同受刑,現在再去官複原職好不折騰!
再說,在她心裡,烏鴉嘴算得上賢士?
“李兆廷並未喬裝改扮、騙學籍、考狀元、娶公主,我做的事、犯的錯,與他何乾?公子是硬要將他與我拉扯到一起去嗎?”
天香急得一跺腳,“怎麽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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