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眼裡,馮先生變得溫和了幾許,對長公主的撒嬌更是毫無抵抗力,他期期艾艾舉例道,“唐玄宗遇到楊貴妃,那不也……”
“夠了!”
聽他越說越離譜,矛頭直指天香,馮素貞拍案而起,冷道,“什麽紅顏禍水、什麽禍國妖妃,都是將責任推卸給女子的托詞罷了!”
她走到薛斐面前,用力握住他的手腕,將他的手移到他腰間懸掛的青釭劍劍柄上。
“薛將軍,若是馮某有一天真如你所說,與他們同流合汙了,那也是我自己的罪過,你隻管帶兵造反,馮某引頸就戮便是!”
薛斐大驚失色,造馮先生的反,給他十萬個熊心豹膽也不敢,他慌忙跪地道,“先生息怒!卑職絕無此意!”
其他將領見此情形一起下跪,幾乎同聲道,“先生息怒!”
看似是齊心求情,實則是表明態度,同氣連枝地集體施壓。
“你們!……”
馮素貞眯起雙目,眸光中自有不容侵犯的威嚴。
她曾下令,膽敢諫言讓她自立為王的,將會被軍法處置,薛斐雖未挑明直言,可分明就是在為此造勢準備,再不執行軍法如何說得過去!
天香未曾預料到,馮素貞為了與她的婚事,可能與一起出生入死的部下產生嫌隙。
她忙起身笑吟吟地圓場,“就這麽一件小事,竟也值得你們爭得面紅耳赤。”
天香先是上前拉起馮素貞冰涼的手,將她按回座位上,塞了一盞暖茶在她手裡,又回身過去將跪了滿地的武將一一扶起。
有故意不起身想給她難堪的,天香也沒與他客氣,面上笑嘻嘻地拿住他的穴位,運了內力硬是將人架起來。
與長公主暗自過了一遍招,武將們沒討到半點便宜,反倒是一個個面面相覷,有點明白了馮先生的處境。
一個偏將抱著臂故意側身對著馮素貞,天香也不廢話,上去結結實實賞了他幾甘蔗。
那偏將屁-股上狠狠吃了幾下,不得不忍著火辣辣的疼,紅著臉乖乖站好了。
“依我看,馮紹民還是太慣著你們了。”天香不滿。
馮素貞差點把剛入口的茶水噴出來,歸義軍治軍嚴格誰人不知,她只是容忍得了部下偶爾的犯顏直諫罷了。
“先別著急表態,薛將軍那麽多疑慮,本宮現在就一一答覆,”天香在眾人面前踱著小方步,神態輕松自如,“之後還不服的,再與馮紹民商議你的去留問題。”
眾將聞言不由一凜,長公主殿下行事,竟是比馮先生決絕得多。
“第一,馮紹民只能是本宮的駙馬,此事再無轉圜。大明需要增強實力以應對遼東部族入侵,此乃大義,匹夫之責,於氣節無虧!”
“第二,大明與歸義部是羈縻關系,不會派駐大明官員管理,除了皇帝老兄,其他人無權對歸義部發號施令。”
“第三,大明不對歸義部駐軍,你們的權力和地位不會受到影響,高原統一後依舊會論功行賞。”
眾人聽明白了。
“至於,馮紹民會不會變,哼哼……”
天香冷哼之後沒有再說話。倘若有朝一日,“他”變成了“她”,馮紹民變成了馮素貞,他們又會如何呢?
年輕的小將薛斐耷拉著腦袋,他面對著全心信賴的馮先生一向直抒胸臆,此次冒犯了長公主,惹怒了馮先生,實非他所願。
他幼時家境殷實,是歸義軍中少有的文武雙全,馮素貞見他人品端方,也舍得下功夫培養引導他,二人亦師亦友關系向來融洽。
薛斐為了他敬重的馮先生,甘冒大不韙,再次對天香發問道,“殿下如何能保證,馮先生不會得到像宋公明那樣的結局?”
民間話本中宋公明大名鼎鼎,誰人不知他那窩囊憋屈的結局,薛斐之問像一柄利劍,扎穿了天香的心口,讓她瞬間感到又涼又痛。
無人動作,無人發聲,空氣好似凝住。
許久之後,馮素貞歎息一聲擱下茶,臉上現出清淡的淺笑。
“將我比作宋公明,是不是太小看了我,水泊梁山又怎麽與歸義軍等同呢?”
一個是匪氣未褪的綠林好漢,一個是紀律嚴明的軍事組織,不過,她能理解薛斐並非毫無憑據的擔心。
“你們先下去吧,仔細思量後,心生去意的,今晚子時之前來見我。”
將領們垂頭喪氣的魚貫而出,誰也未曾想到反對的後果就是離開,笑容可掬的長公主比清冷嚴肅的馮先生手段更強硬。
而馮先生呢?就算知道前方是萬仞懸崖,也飛蛾撲火般義無反顧。
長公主為君,駙馬為臣。
長公主的主張被全盤接受,東女部的臣服仰仗了長公主威儀,決勝之戰贏得徹底更是依賴了她的謀劃。
稍有政治頭腦的將領如今便察覺到,歸義部的天已悄然變了。
天香抱著甘蔗生了一會兒悶氣,剛才薛斐猛然間一問,自己竟是啞口無言,因她對皇帝老兄如今心性幾何已無十分把握。
帳內只剩二人後,她撅著嘴特意強調道,“姓馮的,且不論你不會成為宋公明,就算你得了宋公明的下場,我也會像李逵一樣,陪你走黃泉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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