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將軍可不敢擅自做主，定是要等見到馮先生再作定奪的。

　　她將短箋抻平，翻開書頁將之夾了進去，同樣的紙箋一張張依次排列夾在前頁，這本書的厚度便日漸增加。

　　馮素貞默默掩卷，心中有些感慨，今日消息喜憂參半，天香勸降之路並非一帆風順，但她軟硬兼施、雷厲風行的手段行之有效，倒是頗有幾分先皇年輕時的風采。

　　這幾日，左賢王又對南岸佯攻了幾次，不痛不癢的，馮素貞看穿他的心思，只是叮囑薛斐盯死他對西路軍的拚死一博。

　　她不會催促天香，畢竟就算左賢王從西路軍手中突圍出去，他也只能遠遁千裡之外，若想再次興風作浪至少要休養生息二十年。

　　無非就是西路軍傷亡慘重，短期內恐怕難以恢復元氣，畢竟千裡挑一的勇士並非妄言，來為天香接駕的，都是馮素貞嘔心瀝血三年的結晶。

　　所以，天香那天提出以勸降為主，可最大限度保住歸義軍軍力時，她是真切地動搖了。

　　可左賢王現已蠢蠢欲動，佯攻南岸就是疲兵之計，往複幾次，凝聚好人心之後，就該發起對西路軍突圍的衝鋒號角。

　　在那一天來臨之前，她等得到天香嗎？

　　信鴿總是比馬快些的，在焦灼與思念中又熬過一日，風塵仆仆一騎飛報而來，向馮素貞呈上了天香給她的東西。

　　只有一隻錦盒。

　　馮素貞滿眼疑惑，問道，“殿下可有口信。”

　　“回稟先生，殿下說您一看便知，沒有其他口信。”

　　“……你先下去吧。”

　　怕天香給她的東西不便他人過目，馮素貞將錦盒抱至無人處，打開一看，裡面是一隻紙鳶，一把小得如同玩具的彎弓，一封並非天香筆跡的書信。

　　這淘氣公主與自己打什麽啞迷？

　　她狐疑著拿起書信讀了，是一封給左賢王的家書，勸他早日歸降，以保全妻兒老小性命，信中可謂情真意切、字字泣血。

　　馮素貞拿起小彎弓仔細查看，有磨損的痕跡，一看便知是舊的，其上刻有一個名字。

　　因她與左賢王曾經同為讚普帳下之臣，自然知道這把弓屬於他的兒子。

　　馮素貞舒眉了然一笑，連傳遞信息的工具，天香都貼心的為她考慮到了。

　　捧著紙鳶怔怔出神，濃烈得化不開的思念，堵得她心口又漲又痛。

　　可，放紙鳶時…我希望殿下，你能伴著我啊……

　　與此同時，李天淵捏著筆，面對著圓著眼睛踱來踱去的信鴿卻犯了愁。

　　今天有件大事應該告知先生的，可公主殿下拿著甘蔗架在他的脖子上，語氣不善地威脅他——

　　半個字都不許透露。

　　殿下當時眯著狹長的鳳眼，面上依舊笑著，口中是這樣說的，“李將軍，你若擅自告訴了她，便是擾亂馮紹民的心，說白了就是擾亂軍心，是不是該軍法處置呀？還有，本宮有旨，你若抗旨不遵，還得罪加一等，你自己掂量著辦吧。”

　　自己掂量？

　　李天淵用筆杆戳著眉心思前想後，真的在仔細掂量——

　　長公主官階總應該比先生大吧？

　　可先生也沒被大明封賞官職，應該不能如此比對，而且軍權還在先生手上。

　　但是，據他拙眼觀察，馮先生與長公主關系絕不一般，枕頭風一吹他還有命嗎？

　　今天發生的事，現在想起來仍是心有余悸，他是該如實告知先生的——

　　天香公主差不多處理了勸降的事情之後，便拉著他一起騎著馬四處走走看看，哪知這一看便惹出了禍端。

　　聖潔的雪山腳下是人間煉獄，被砍手斷腳的奴隸在掙扎著勞作，孩童瘦得兩肋赫然在皮鞭下哀叫，旁人眸中全然是習以為常的麻木。

　　天香臉色冷得似寒霜襲面，她端坐馬背，腰背挺得筆直，肅然道，“我大明的百姓，不該苟活至此。”

　　李天淵聞言驀地怔住，原來公主殿下已然將這裡的人們，視作了大明的子民。

　　“李將軍，帶人把他們的手銬腳鐐全給去了，繳獲的財物按照人丁分配，老弱病殘者，適當照顧。”

　　李天淵心裡無限感佩，這位長公主和他們馮先生的行事風格，不能說很像，只能說一模一樣。

　　天香沉吟片刻補充道，“財物不止牛羊，還有牧場，原貴族所有的牧場，全部沒收重新劃分。”

　　“遵旨。”李天淵領命去執行了。

　　可他哪裡想得到，這條命令剛施行了一天，就有人借著天香平易近人的特點，潛伏至近身，實施了刺-殺。

　　萬幸公主殿下自己有功夫傍身，察覺到臨近的危險，及時撤後半步，匕首的利刃蹭著她胸口劃過，刺破了她飛揚的袍袖。

　　執戟衛士見公主遇刺，幾人衝上去一聲發喊，下一刻就將刺客釘死在長戟下。

　　腥熱的血汙濺了天香一身，臉上也無可避免的沾了血。

　　心臟在胸膛裡咚咚跳著，天香唯一的想法便是自己絕不能有事。

　　此時此刻，她想見到馮素貞的念頭蔓延到腦海每一處角落，她想要親自確認，那個人也是毫發無損、安然無恙。

　　李天淵一臉焦急，搖著她的肩頭說著什麽，天香平複一下紊亂的心跳，掏出乾淨的錦帕拭了拭眉梢上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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