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而復得,人生幸事,蘇柒悲喜交集,一時間垂首默默無語。
“公主殿下一言九鼎,不會讓你久困東女,更不會忍心看你們骨肉分離,你不必擔心。”馮素貞溫言勸解道,“若要愛人須先愛己,以後切不可如此恣意妄為。先用藥吧。”
淚水漣漣的蘇柒點頭應下,將於她而言甘甜沁人的良藥一飲而盡。
一聚一散,她都被馮素貞詐出一場淚,可又無論如何都生不出半分怨氣。
窗外的雨有漸收之勢,但馮素貞的心依舊如晦如夢,天香落在她衣襟的淚水至今未乾,燙得她不知所措。
見蘇柒狀態漸漸安穩下來,馮素貞稍稍放下心來,她起身踱步到窗前聽雨。
濛濛細雨柔化了勾勒出她筆挺身姿的光線,因不會被察覺,蘇柒才敢放肆地凝望著她,她心裡明白這將是她留給自己最後的影像。
能被馮素貞堅定地選擇,該是多麽幸福的事啊。
蘇柒發自內心地羨慕天香,如今也能理解李兆廷為何會對她久難釋懷。
兒女情長縱使會教人淚濕滿襟,但並不會影響馮素貞冷靜地處斷事務。
她負手望著窗外,沉吟片刻緩緩道,“自今日起,你須信守承諾不再見我。待身體無礙,便北上至北海郡任職。”
北海是原瓦剌統治之地,部族矛盾重重,更有原讚普貴族集團膽大妄為。
“那裡荒涼貧瘠,民風彪悍,不會把一個毫無根基的女子放在眼裡。你要用新法統轄北海郡,平息部族矛盾,同時查出暗殺公主的幕後真凶。”
這是來自馮素貞的第一道命令,是正式接納她投入麾下的明確信號。
蘇柒自然聽命而行。
“鑒於你殺心太重,任性妄為,我會為你找一位副手,你們互相配合,也互相製約。她會是我的耳目,你須切記謹言慎行。”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憑什麽自己要被別人監管?
蘇柒不服。
“那我也得有彈劾她的權力。”
“那是自然,但你未必挑得出她的毛病。”馮素貞無奈地輕笑,“另外,她也是我的喉舌,勸誡的話你必須得聽。”
性情剛烈的蘇柒就算真是一柄劍,也需要堅韌的劍鞘來保護。
馮素貞思來想去為她揀選了一位外柔內剛的搭檔,防止她真有那麽一天,會因一時衝動做錯了事而折在自己手裡。
“如此,你一舉一動盡在我掌握,若有逾矩違法,一切依律而行,定不輕饒。”
來自馮素貞的警告並非虛張聲勢的恫嚇,當她自己作為執法者時,再如何痛惋,都不會對違法亂紀之人手下留情——
不能立木為信,推行律令疏議豈非一句虛言。
馮素貞對她很少展露溫情的一面,但並不影響蘇柒感受到她嚴厲表象下的善意。
蘇柒看她語畢後頭也不回地撩袍邁步出門,再有幾步就要消失在視線裡,情不自禁地站起來追問。
“若殿下並未下旨,先生會留下我嗎?”
馮素貞聞言腳步稍頓,她的休養需要保持愉悅的心情,而善意的謊言無傷大雅。
“會。”
“多謝先生!”
蘇柒欣喜之余不忘向她長揖行禮,淚水自那鴉羽似的長睫滑落,大顆大顆摔碎在眼前的地上,先生果真是原諒她了的。
馮素貞哪裡受得住這份謝意,若非天香的懿旨不便反悔,也許她真就在蘇柒康復後食言而肥了。
她臉上微微發燙,在撐開油紙傘離去之前,滿懷深意地留下最後的言語。
“你該謝公主才是。”
天香在焦灼中等來了自雨霧中緩緩走來的馮素貞,那頎長的身影透過雨幕,顯出朦朦朧朧一點淺白。
她看不清傘下之人是何神情。
聽到一串涉水的熟悉腳步聲急促傳來,馮素貞像抬起頭一樣輕揚起傘,看到天香踮著腳尖冒雨向自己奔來。
杏兒苦著臉跟在後面,徒勞地舉著傘緊追慢趕。
馮素貞忙三步並作兩步迎上去,將被雨滴打濕了衣衫的淘氣公主攏進自己懷裡。
“怎麽樣?”
天香像靈動的小鹿一下撞進她的胸懷,抓著她的衣襟仰著濕漉漉的小臉兒急切地問。
挽起衣袖,輕拭著落在天香清秀眉目間的雨水,馮素貞彎唇淺笑著輕松應道,“自是依著公主心意,待她身體無礙後直接去赴任。”
得知胎兒將得以保全,天香心裡一塊石頭落了地,心裡暗道“不愧是有用的”,嘴上卻不饒人地奚落她一句。
“哼,她那是依著你的心意!”
為了懲罰馮素貞無時無刻不在招蜂引蝶,天香說完順便還在她潔淨的鞋面上用力踩了一腳,留下一片濕答答的醒目汙漬。
習以為常的馮素貞警惕地縮回另一隻腳,側身躲開她連續的突然襲擊,須臾之間,兩人便在油紙傘下的一方小小空間裡過了幾招。
跟上來的杏兒看得眼花繚亂,二人打得難分難解,駙馬竟然還能穩穩當當地為公主執著傘遮風擋雨。
公主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眨眼間隻一招不慎,甘蔗便被馮素貞劈手奪過,不知怎麽手腕一轉,天香的雙臂就被甘蔗別在了身後,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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