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名遠揚的女駙馬陪著公主接待了他們,順帶著幾千萬兩銀票和幾個可供選擇的官職一並奉上。
驚世之情和飛來橫財明晃晃擺在眼前,將劉張二人砸得暈頭轉向。
好在此二人當年相戀也遭到過世俗反對,倒是能生出些同病相憐之意;錢財更是身外之物,劉長贏借口他不曾出半分力,婉拒了豐厚的紅利,只收了兩分利息。
至於官職,劉長贏早已不再是那個張揚的少年郎,選擇做了馮素貞手下的翰林,品階不高但勝在與天香親近,張馨則歡天喜地的留在了飛燕營,那一身行俠仗義的功夫也算有了用武之地。
馮素貞合上手中描述了詳盡戰情的邸報,望著窗外湛藍的碧海晴空,終是無聲無息吐出一口沉鬱的濁氣,放下了那深植在心中的對大明百姓的愧疚。
“天下已定,永泰城留駐部分邊軍即可,臣建議公主的都元帥府設在有塞上江南之名的涼州。”
為了震懾遼東,配合大明,歸義軍主力在永泰已屯駐了太久,她們在漫漫黃沙中也已生活了太久。
“是那個享有天下要衝、國家藩衛之美稱的涼州?”
馮素貞頷首微笑,“正是,此地是隔絕胡虜的橋頭堡壘,是守護中原的天然屏障,亦是絲綢之路的關要之地。扼住了涼州,就等於扼住了中原與西方商路的咽喉,想不繁華富庶都難。”
天香狡黠地一笑,淺淺梨渦點綴在雙頰,稱得她性情至純至真,“涼州是個好地方,民風彪悍,名將輩出,糧豐谷滿,想攪動中原也是很方便,我們就去那!”
馮素貞凝視著天香那與初見時並無二致的笑容,一時心神恍惚,不敢想象天香會為了她與大明刀兵相向。
最終,她低頭露出一個似有若無的淺笑,溫言道,“皇上不敢怎樣的,即便有心,也無力。”
“哼哼,他最好如此……”
天香知道自己的皇帝老兄未必會如何,但架不住朝政不完全在他掌控中,不過想到張紹民權傾朝野,若他與皇兄達成一致,應該能左右局勢,便稍稍安下心來。
馮素貞不願她對皇帝心生猜忌和怨懟,柔聲寬慰道,“我想,我們相依相伴平安度過此生,應不是奢望。”
天香沉默無言,良久良久,忽然間慌然問,“下一世呢?你我未必是人……”
六道輪回,芸芸眾生,她要如何才能找到自己。
馮素貞揚起一個淺笑,輕巧地接過話題,“這個臣有想過的,下一世,轉托成仙鶴會不會也不錯?”
天香臉色變了變,不是很愉悅,半晌才道,“那如果,我不是你遇到的第一隻鶴怎麽辦?萬一有個李兆廷鶴教你先喜歡了……”
畢竟,仙鶴與它的伴侶只要相愛,便是一心一意,終身不渝。
天香苦著臉生了悶氣,沒信心自己能捷足先登。
馮素貞支著腮笑個不停,幾乎笑倒了身子,手裡的筆也拿不穩了。
知府千金乃大家閨秀,講究笑不露齒,是以馮素貞難得笑的失了形象,可她的公主實在太可愛了,她能怎麽辦呢,她也很無奈呀。
天香被她的笑靨晃了眼,忘了自己還在生氣,喃喃道,“你該常常這樣笑的。”
哪怕她是在笑自己。
公主殿下大人大量,自然不會與她計較,甚至情願犧牲自己的臉面,就讓她去開懷暢笑。
那笑容是穿透氤氳霧靄的明媚日光,天香隨著她也笑起來,心間連一丁點兒的苦悶都不剩了。
“討厭鬼……”天香嗔笑,把那李兆廷鶴忘在了腦後。
“臣掐指一算,公主紫氣繚繞、勢運不凡,生生世世為人,且身份尊貴,大可不必煩憂。”馮素貞自然沒有能掐會算的把式,但找理由寬慰天香卻是刻在了她骨子裡的自然反應。
卻不料天香呆怔了許久,醒神後特意擱下筆,起身過來,雙手捧了馮素貞那張容顏清絕的臉,指腹細細描摹她的眉眼、鼻梁、唇線……仿佛要將她每一分每一寸的模樣都刻入腦海。
“那我便終生不仕不婚,惟以鶴為妻,以梅為伴,避世絕俗。”天香說得理所當然,仿佛只要是她,那跨越物種的愛戀便也不足為奇。
微微揚著臉得以看到她堅定的神色,馮素貞眸中的戲謔笑意猝然破碎,取而代之的是決堤的淚水,自眼尾洶湧滾落,不出片刻,天香手中便捧滿了一泓溫熱的微澀清淚。
天香早已懷揣一顆堅韌強大的心,即便如此也不敢隨著她一處落淚,恐怕抱頭哭成兩個淚人,她隻將澎湃淚意忍在眼底,強笑道,“本公主總結歸納出一個結論——駙馬是個愛哭鬼。”
淚眼朦朧的馮素貞輕輕搖一搖頭,哽咽道,“無論如何,臣都會陪著公主,去做你想做的事。”
這一世,她二人無法單純地為彼此而活,再下一世,她不要天香為了鶴妻拘了自己的性子去隱居,她願意陪著天香去逛市井、越牆頭,一人一鶴,瀟灑紅塵。
天香見她下意識反對愛哭鬼的稱號,不由得莞爾,手上為她不住地擦淚,心裡又想到此生以後哪還有什麽公主駙馬,便柔聲糾正道,“是素兒陪著香兒,而我想做的,便是也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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