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訓先生表情非常難看,轉頭問身邊一臉從容的寧言君:“大、大小姐沒聽見什麽嗎?”
寧言君搖搖頭:“先生指的是什麽?”
“這、這…”內訓先生再看向幾個小丫鬟,“你們聽見什麽了嗎?”
丫鬟們雖然都聽見了雷聲,但她們聽到的“音量”可遠比當頭挨劈的內訓先生少了不是一丁半點。更何況大小姐都回答“沒有”了,她們總不能當場拂了小姐的面子吧?!幾個小丫鬟是清一色搖了頭。
內訓先生這下真的懷疑自己是不是上了歲數、心神出毛病了,難道是昨夜太累,今天出現幻覺了?!
“先生?”寧言君疑惑追問一句。
“無、無事。進去吧…”內訓先生作出一個請的動作,扯到摔傷的痛處倒吸了一口涼氣,“嘶——大小姐您請…”哪裡還敢走在前面?隻得讓言君先走。
言君沒有推辭,從容邁了步子,自然是一路無事。內訓先生如驚弓之鳥一般歪著發髻搖搖晃晃地扶著腰緊緊跟在言君身後,所幸沒再嘗晴天霹靂的苦果。
簷角邊的嘲風瞪著內訓先生的背影哼出一聲:“哼,小懲大戒。看你以後還敢凶她麽?”
小插曲平息,幾人一同進到內訓堂,嘲風小心來窗邊貼耳聽了聽,發現內訓先生講的無外乎之乎者也、經史典籍一類的內容。是九殿下完全沒有必要知道的知識,嘲風一句也聽不進去。索性溜出了景安公府獨自逛景城去了。
接下來的幾日,嘲風就在言君閨閣的屋頂上生了根。舍不得離開,又從不打擾人家,言君在花園時她便悄悄看著,內訓先生敢凶一句她便順手教訓一頓,言君回房之後她便舒舒服服睡一覺或是去城中逛逛,還小心謹慎,把行蹤藏匿得好極了。
就象是一只有了心儀主人的可愛小靈獸,時常盤桓於那人家邊,又因為種種原因不敢上前。嘲風連帶著“晁楓”一起,在那日九龍神廟中驚鴻一面之後就消失在了言君的生活中。
幾天下來,嘲風已經記熟摸清了言君生活的全部規律。言君早上會找機會到花園裡來賞賞花,中午為花兒修修枝、澆澆水,傍晚又在池塘邊的亭子裡坐一會兒,其余時間都悶在書房看書或是在內訓堂靜思、聽訓誡、學禮。
雖然言君的生活單調到甚至可以說是枯燥無味,嘲風卻怎麽看都不會覺得膩煩。而人人稱道美不勝收的景城,因為無人陪伴,不喜歡也不了解人界各種規矩的嘲風殿下根本不知從何探索,走馬觀花逛了幾次下來,反倒更願意回到這片小小的屋簷上靜靜等待言君出現的那一刻,默默看她“無趣”的生活,徹底把自己活成了一尊“石像”。
說來也奇,言君的小院也有了一些小小的變化,小池魚兒嬉戲,樹上雀鳥輕啼,安靜雅致的小院變得生機盎然起來,幾個小丫鬟隔三差五撿到無人認領的銀錢,就連內訓先生月錢都漲了不少,就象是鴻運從天而降籠罩住了潤雪園一般。
……
幾日後天還未亮,屋頂上的“石像”正沉浸在愜意的美夢裡。雨下了一夜,杏花微雨、沾衣欲濕,嘲風根本懶得在意,任由淅淅瀝瀝的春雨點點灑在身上,舒舒服服地睡她的大覺。
徜徉夢中的嘲風忽覺周圍氣氛發生了變化,敏感地察覺不對,蘇醒過來抬頭一看,就見一把淡青的油紙傘舉在頭頂。嘲風呆愣一瞬,目光循著傘面、傘柄往下…
此刻正站在身邊拿傘替嘲風遮雨的人,青衣流帶、秀美風華,不是棲梧境裡嘲風的師姐青翎還能是誰?
嘲風睜大了眼睛:“翎、翎兒!”差點喊出了聲,幸好半道壓住音量,“你、你怎麽會來這裡?”小石龍砰的一聲化作銀袍赤冠的“晁楓”,半撐起身子仰臥在屋頂上,一臉驚愕仰望著來人。
嘲風從小龍變成人,身形自然一下子變大不少,一把傘都遮不住了,青翎猶豫著移了兩下,隻得放棄。她低頭對上嘲風驚訝的目光,啟唇問道:“嘲風哥哥,你這是在做什麽呢?”為什麽一看到面前之人,所有的委屈酸澀便都化作了溫軟…
“額,我、我…”嘲風支吾半晌沒說出個所以然,反道,“你還沒回答我,你怎麽會來這裡?”要問嘲風這是在做什麽,就連她自己都想不明白,明明是來找老朋友玩兒的,見了一面之後卻又遲遲不上前去,安逸做起了“簷上君子”。這些,嘲風自是不好意思與青翎說的。
青翎偏過了頭:“是…是師尊發現你私自離開棲梧境,讓我…讓我帶你回去。”
翎兒一說謊眼神就會閃閃躲躲,胡亂找的借口被嘲風一眼就看穿了,嘲風從地上輕盈起身,兩人之間的高下局勢也隨之互換:“不可能~我弄壞了她的道如令,她一時半會兒才懶得關心我在哪呢。更何況母親要去辭海境串門,她還不得趕緊陪著啊?根本沒工夫搭理我的。”
“可是——”
青翎還沒說完,嘲風耳朵一動,趕緊做出一個噤聲的動作:“噓——”靜聽片刻,發現閨閣之中果然傳來細碎的人聲,想必是言君已經起身來準備做晨禮了,嘲風壓低聲音對青翎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兒,咱們換個地方說。”說罷便一個閃身消失在了屋簷上。
傘下已無人,青翎放下紙傘,背影黯然,看了一眼率先走出閨閣的幾個小丫鬟,目光有些複雜,也轉身追上了嘲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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