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軍官不知該作何決斷之時,天地間,除了遠處的慘叫轟隆聲和沙沙飄落的“雨聲”之外,隱隱約約傳來聲聲吟唱,像孩童,又好像是老人,甚至像黃鍾,又有些像風嘯。
聲音傳來的方向也根本分辨不清,就好像整個景城都被罩上了一層巨大的迷霧,四面八方,所有的生靈、器物,乃至是風雨,都跟隨這迷陣開始吟唱,音調婉轉悠揚,回蕩飄散在皇都景城的每一個角落……
所有人僵住不動,四面八方而來的曲調越來越清晰,匯聚成一種音調,其中有一邈遠的聲音正唱著:“人間別久,難再逢。”
窗下正凝眉看著窗外怪異小雨的寧言君表情凝住。身邊的瑤華也被驚了一跳,這、這是怎麽回事?!
此曲,是《蒼江夜雨》。卻也不是越流君原本在幸福的成親前夜歌出的《蒼江夜雨》,而是經歷過千百年的磨難和時間的沉澱,褪去了所有幸福美好的意味,只剩下無盡孤獨的、最終為世人所流傳的…《蒼江夜雨》。
原本以為這顆心已經死了封了,原本以為自己可以深深將這段情誼埋藏…寧言君所有的堅強和從容,卻都在聽到聲聲吟唱之後分崩離析,都在聽到那句“人間別久,難再逢”時,被倒灌的辛酸苦淚融化成化作滿腔熱血。
帶著越流君所承受過的、無盡的黑暗和孤獨,也帶著越流君從未放棄過的期盼與希望,將寧言君的心重新熨燙。
她,並沒有離開…並沒有回到那浩渺的星河。
作者有話說:
她來了。
第174章 金鱗煥烈鬥動龍台(上)
眼淚再也承載不住,如同決堤一般滑落,也與窗外的雨一樣,滴落…竟然成了鮮紅的血珠。
寧言君卻並無心思驚訝,眼中濃濃的感動,隨後立刻便被無盡的惶恐不安所代替,她起身兩步跑到窗前,緊緊握住窗沿,嘲風此時出現,是想要做什麽?!
“小姐?!”方才聽見不尋常聲響,便守在窗邊查看情況的瑤華表情回頭一看,就見小姐的眼淚竟然變成了猩紅的血色,大驚失色,連忙回來問。
“是她…是她來了…”寧言君充耳不聞,喃喃道。
瑤華愈發驚訝:“是、是晁公子?!”瑤華發現自己失言,縮著脖子左右看了看,確認沒有旁人,才終於將自己真實的情感表現出來,鼻尖一酸,就替自家小姐道,“他來救小姐和小江兒了。”
瑤華抬手抹眼淚,發現自己哭出來的眼淚抹在手上,也變成了血液的顏色,瑤華攤著雙手後退兩步:“晁公子…終究還是放不下小姐。他這樣做,是要不顧安危來就小姐,要與攝天軍一搏了。”
惶恐、緊張、擔憂以及感動,在寧言君眼底匯聚成複雜的神色,她搖了搖頭,自語道:“她…是要與天律一搏。”嘲風置之死地放手一搏,哪裡為了她們眼下、今生的短暫攜手?她要的,是革天換日…是衝破命運,不光是她們情緣的宿命,也是她們自己的命運。
言君,終究是最懂嘲風的人。
只是現在,寧言君被束縛在這小小空間之中,緊張、惶恐、擔憂,都沒有意義了。既然愛人義無反顧做出了選擇,她能做的,只有與心愛之人同心。寧言君含淚沉默半晌,深吸了一口氣,眼中的複雜情緒最後悉數重歸堅定和感動,
既然這天律束縛了小龍的雙翼,她想看著小龍,親手破了它!
困在奇怪風雨之中的鸞車隊伍,忽見有一個人,一襲紅色的衣裳,正坐在不遠處的屋頂。風雨之中、看不真切,她那一身“紅衣”,分明是一件翻騰過屍山血海的、浸滿了汙血的錦袍。錦袍原本的顏色已經看不清了,只剩下無盡的暗紅,唯有胸口處破裂掉的空洞之中隱隱約約透出一絲銀色。
那裡,還藏著一隻抱月的騰龍,也是君兒心裡的她。
扮為男裝的發冠在強大的靈力之中碎裂,青絲隨風雨飄散,竟然象是燃燒躍動的明亮焰尾,完美的面容帶著朦朧的光暈,眉心的赤羽真正燃燒出了火紅而熾烈的火光。
那一雙赤紅色的眼睛,如同映照在幽冥的焚天烈火。分明是殺人的“惡鬼修羅”,卻莫名給人一種不可忤逆直視的神聖感。
她的臉上是桀驁的笑意,隨意坐在簷角之上,染血的衣袂也隨著兀起的秋風翻飛,手掌一下一下點著節拍,口中也輕輕跟著哼唱,似是在愜意欣賞血雨之中的哀歌。
眾人大駭,四野除了鸞駕隊伍之外再無旁人,能突然出現在屋頂之上的到底是誰?可想而知。
騎兵坐下的戰馬都惶惶不安不敢再前進一步。鸞駕之前的攝天軍軍官面色一沉,大喝道:“什麽人?!膽敢驚擾皇后娘娘鸞駕?!”出口倒是少了幾分真正的底氣。
“皇后娘娘?”嘲風笑了笑,聲音帶著一重伏魔鍾磬般的回音,不似從凡人口中隨意說出來的人聲,明明隻說了短短四個字,鍾磬余音竟在腦海之中重重回蕩,嫋嫋不絕,甚至越回蕩越放大,攝得人耳朵大腦嗡嗡直響、驅散不得。
守護鸞車的攝天軍,已經是從攝天軍中挑選的修為不錯的甲士了,卻只聽她這一句話,便覺頭腦發脹,如快要裂開一般疼痛,坐下驚馬也不顧主人的控制,發了瘋一般往四野逃竄,將好些個攝天軍修士甩下馬背,摔得個人仰馬翻,隊伍一下子便混亂起來。
鸞駕之外沒有修為的禮樂儀仗卻仿佛並沒有受到嘲風“鍾磬之音”的影響,各個表情驚慌看著攝天軍修士莫名其妙就亂成了一鍋粥,嚇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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