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紅燈變綠的秒數是單是雙。
比如,從花壇這一端到另一端,路過的行人是單數還是雙數。
比如,從這塊碎掉的地磚到她家花園門口,遇到第一輛公交車的尾號是單是雙。
可季童手指摳著雙肩包的帶子,再沒這樣做了。
因為她心裡發現,她缺的不是一個個契機。
她缺的是面對沈含煙的勇氣。
現在的沈含煙對著她那麽冷,那麽淡,像凍得硬硬的大白兔,摔倒地上的碎渣能輕而易舉把心底最柔軟的一塊劃破。
久而久之,灌膿結疤。
而她又舍不舍得剜掉那塊沈含煙。
季童蔫蔫的走著,忽然口袋裡的手機震起來,摸出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
本來季童平時是不會接的,但今天心裡亂七八糟想著事,不知怎麽就接了。
那人說:“你的外賣到了。”
季童:“我沒點外賣。”
那人確認了一遍住址和電話:“就是給你的,是不是你家人點的?”
季童的心猛跳起來,忽然背著雙肩包開始在路上瘋跑。
路人都嚇了一跳,紛紛給她讓路:“這小姑娘怎麽了啊?”
身姿如雛鳥的少女,校服外套著大大的羽絨服,跑起來一頭栗色的長發在夜風中飛揚,像鳥張開的翅膀。
她跑得雙肩包都不停從肩上滑下來,又被她不停往肩上扯,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家裡出了什麽事,可少女巴掌大的小臉分明在笑,明亮到可以點亮冬日的夜空。
微張的粉嫩雙唇裡,不停呵出白色的氣。
她就那樣一路瘋跑了下去,不知道累似的,跑到自家花園門口的時候,雙手撐膝氣喘籲籲,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騎手都被她嚇了一跳:“其實我也沒有這麽急……”
“我知道,我會給你五星好評的。”少女笑著終於直起身:“我外賣呢?”
騎手把袋子遞了過去。
少女明亮的笑臉卻在接過袋子的一瞬暗了下去。
騎手是個年輕的小哥,顯然沒能敏銳的捕捉這一變化,對少女說:“那你記得給我點五星好評喔。”
少女拎著袋子充滿怨念的看了他一眼。
騎手嚇得退了兩步:好像日本恐怖片裡的鬼娃娃!
怎麽突然這麽怨!剛才不是你自己說要給我五星好評的嗎!
少女又低頭蔫蔫的說:“知道了,你走吧。”
拎著袋子蔫頭搭腦向家門走去。
騎手:……
這就是傳說中青春期的少女麽?惹不起惹不起,遁了遁了。
******
季童拎著袋子走回家,家裡沒燈,可這麽多日子過去了,她卻還沒適應這樣的黑暗,每晚回家第一件事,還是走過去先把餐廳的燈打開。
因為這盞燈從窗外就能望見,是沈含煙曾每晚給她留的那一盞。
季童把雙肩包扔到椅子上,袋子放到桌上,呆呆看著。
那袋子深咖色,用很厚的浮紋紙製成,上面幾個燙金的英文字母,G開頭,是一個很有名的比利時巧克力牌子。
季童把裡面的兩盒巧克力拿出來,她的手機就又震起來。
這次是季唯民。
季童接起來:“喂。”
季唯民問:“季童,到家了麽?巧克力收到了麽?我給你和含煙一人買了一盒,我看她也挺忙的,你周末給她拿過去吧。”
季童小聲叫了一聲:“季唯民。”
季唯民笑:“不用謝,平安夜快樂。”
結果季童說:“你真惡心。”
她直接把電話掛了。
其實她剛才看到袋子的那一刹,就已經知道不是沈含煙送的了。
這麽講排面這麽講牌子,一看就是季唯民的作風。
季童把盒子打開,摸了塊巧克力丟進嘴裡。
哦媽的,居然是苦死人的黑巧。
季唯民不知道她喜歡牛奶麽?不知道就算巧克力,她也喜歡甜甜的牛奶巧克力麽?
這是哪個女人為了凸顯品味幫季唯民選的黑巧?是沈含煙她媽奚玉?還是上次送酒的那個女人?
季童一臉嫌棄的把盒子蓋上了。
又把雙肩包拉開,把裡面的三個蘋果禮盒拿出來。
其中一個印著“有你的甜”的,是她買來想送給沈含煙的。還有兩個印著“感恩有你”的,一個是丁央送她的,一個是秦菲托她送沈含煙的。
到現在已經分不清哪個是哪個了。
季童想了想,拿起那兩個蘋果,直接一起扔進了垃圾桶。
幫秦菲送蘋果?呵呵開什麽玩笑。
季童看著那自動感應垃圾桶的桶蓋緩緩閉合,發出機械的滋滋音。
她並沒有想當一個光明磊落的人。
她也並沒有想跟秦菲公平競爭。
所有的小伎倆小手段,卑劣的不堪的被唾棄的,她通通不忌憚去用。
關於沈含煙,她隻想贏,姿態夠不夠優雅、面子夠不夠好看,她通通不在意。
閉合桶蓋的垃圾桶徹底吞沒了那兩個蘋果。
季童呆呆的想:她和秦菲又是把沈含煙當成什麽,去明著較勁暗著競爭呢?
答案已經呼之欲出,就像退潮後的海石,光禿禿立在那裡,容不得人忽視。
可季童就是本能的移開雙眼,刻意的不去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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