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頭就看到沈含煙沒什麽表情的一張臉,而那冰涼是沈含煙又像今早那樣,伸手死死捂住了她兩隻耳朵。
這會兒耳邊都是學生鬧哄哄湧出校門的聲音,沈含煙那樣死死捂住她耳朵,她就真聽不清沈含煙在說什麽了,只能緊盯著沈含煙的薄唇翕動——
“你苦著一張臉幹什麽?”
是哭著?還是苦著?反正意思都差不多吧,季童覺得這句她聽懂了。
“不是讓你只看我一個人說話嗎?”
嗯這句沒什麽難點,也聽懂了。
“童童。”
季童恍然間睜大了雙眼,沈含煙一張臉在月光下如巷口的堆雪。
那季童覺得她不想當兔子了,想當小狗,凶巴巴的守在巷口,不讓任何人通過,直到冬去春來,堆雪在她眼前化為了盈盈的水。
那時的季童尚不知道,她這一通莫名其妙的聯想意味著什麽。
沈含煙的手撤開了,季童卻還沉浸在她最後那句話裡——到底是“童童”?還是“懂?”
沈含煙唇舌動得太快,以至於季童連那是一個音節還是兩個音節都不十分確定。
沈含煙沉默的走在前面,她跟在沈含煙身後像條小尾巴:“沈含煙,你剛才說什麽?”
沈含煙的答案與今早如出一轍:“自己想。”
季童撇撇嘴,又問:“我們今晚住哪?還是你宿舍?”
沈含煙簡練的說:“回家。”
季童呆了呆:“不是被封了麽?”
“不是說季家。”沈含煙說:“是說我們倆的家。”
******
沈含煙把季童帶回了一間小房子。
客廳和餐廳模糊的融成一片,一個開放式廚房,還有一個小小的臥室和一個小小的衛生間,加起來還沒以前季家的廁所大。
季童看了看,又看了看。
沈含煙瞥她一眼:“嫌小?”
季童拚命搖頭,笑著指著客廳茶幾上的一塊蓋簾問:“那是你買的?”
沈含煙:“嗯。”
季童換了拖鞋就跑進去,對著茶幾上的蓋簾笑個不停:“沈含煙,我喜歡這房子。”
沈含煙也不知怎麽一塊超市十多塊錢買的蓋簾讓她那麽高興。
她洗了手,脫了外套系上圍裙,站到開放式廚房裡:“過來。”
季童溜到她身邊。
沈含煙:“我教你做飯。”季童這才看到,沈含煙手邊的流理台上,放著幾個透明的小塑料袋,裡面裝著蒜苗,豆腐,雞蛋,和一塊豬肉。
沈含煙今天真是辦了不少事。
租了房子,做了打掃,還買了菜。
她邊在水龍頭下洗菜邊問季童:“願意學麽?”
季童趕緊點頭。
沈含煙忽然明白為什麽所有人都覺得季童乖了,從季唯民,到學校老師。
因為季童相較於同齡孩子,對自己所處的局勢有種超乎尋常的準確判斷。
比如上課她總是靜靜看漫畫,從不擾亂課堂秩序。
比如無論她如何一個人孤零零待在曾經的大房子裡,季唯民每次離開,她也沒鬧過纏過。
這會兒也是一樣,季童好像很快明白了以後需要自己做飯的處境,很認真的站在水槽邊,專心的看沈含煙怎麽洗菜。
沈含煙把洗乾淨的蒜苗遞給她:“我教你怎麽擇。”
季童很順從的接過:“好。”
沈含煙說完以後,她就老老實實蹲在垃圾桶邊開始擇蒜苗。
沈含煙切著豬肉絲,看了那小小背影一眼:“明天我去買個小板凳。”
季童還是乖乖回答:“好。”
給灶點火,打開抽油煙機,沈含煙邊做邊給她講解步驟:“鍋裡倒油燒熱,放蔥薑絲,然後放肉絲,加鹽、糖、生抽。”她分別示范給季童看,精確到一杓的幾分之幾,絲毫沒有中餐食譜裡常見的“適量”、“少許”。
季童在心裡嘀咕:真的是AI啊。
不過對她這個初學者很友好。
沈含煙繼續:“肉絲炒到變色,大概是這樣的顏色,再加蒜苗,炒到變軟,就行了。”
她出鍋裝盤關火,整套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季童都看得愣了愣,覺得沈含煙這個變態對時間的珍惜簡直深入生活的每一個角落。
沈含煙:“會了麽?”
季童小聲:“眼睛會了,手會了沒還不知道。”
沈含煙:“第一天把步驟記住就行,我教你下一道。”
今晚的菜很簡單,蒜苗炒肉,滑蛋豆腐。
季童小口小口,吃得很安靜。
沈含煙瞥她一眼。
季童:“喔我在想做菜的步驟。”
沈含煙:“吃得慣麽?”
季童咧嘴一笑:“你做菜比阿姨好吃多了。”
吃完飯沈含煙收了碗碟:“過來,教你洗碗。”
季童:“洗碗我會啊。”
沈含煙:“教你怎麽省水省時省洗潔精。”
季童愣了愣。
她這才意識到以前的自己在沈含煙眼裡有多白癡,她怎麽會天真到以為坐個地鐵,就能擠進沈含煙所在的那個世界?
她紅著臉站在一旁,可沈含煙洗碗洗得很淡定,扭頭問她:“會了麽?”
因為做了飯又洗了碗,時間匆匆忙忙,沈含煙平時很利落的馬尾一縷碎發掉下來,垂在她臉邊,讓她冷冰冰的臉看起來似乎溫柔了點。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