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過後,她再支撐不住,跪坐在地上,一步一步爬到女童身邊,將她小心抱在懷裡。
她好像聽清了,剛剛,阿昭叫了她一聲大姐姐,像很多次她教她的那般。
可是,她的阿昭回不來了。
沈喬捂著胸口,劇烈的痛苦讓她喘不過來氣,只能張開嘴,大口大口吸著氣。
不等她稍緩,全新的畫面又湧了進來。
她瘋了一般地喊道:“住手!你給我住手!”
她抬起頭,眼珠被血色浸透,數行血淚,盡是悲愴。
郗宿不由動了一絲惻隱之心,收了手,過去符飄落在沈喬腳邊。
“你若還不信,這裡面都是你想要的答案。”
沈喬看著腳邊的符紙,避之不及,“我不信!我不信!這都是你編織的!我不信!你誆我!你休要誆我!”
郗宿歎了口氣,此刻看著她為執念所困的樣子,悲憫不已,不由背過身而立,一字一句道:“與她糾纏久,卻難修良緣。”
“胡說八道!”沈喬嗤笑出聲,“什麽修不修的,我想要的,我自己去拿!”
“你想到的?你想要的是什麽?”郗宿語氣發了狠,“是讓她世世不得善終?還是讓她一世不得周全?”
“那只是一個意外罷了!”然而,話落,沈喬卻抑製不住地慟哭起來,“是,是我不好,是我沒能一直守在她身邊,是我不好。”
“意外?”郗宿狠心,冷笑了聲,“第一世,她成了癡傻女童,一生艱難,但若不是遇到你,也不會早早喪命。”
“第二世,她成了屠夫之女,被後母、兄長欺辱,你日日做伴,卻害她被厲鬼纏身,不久便病死床榻。”
“第三世,她是一個啞巴,被迫嫁給鄉紳的傻兒子,你卻在成親途中搗亂,害她被當成不祥之物,最終沉河而死。”
“第四世,她被親生父親拋棄,與母親孤苦相依,因為你的出現,害她唯一的親人喪命,鬱鬱而終。”
這些字句仿佛都成了一幅幅畫面,沈喬再受不住,斥聲喊道:“胡編亂造!住口!這都是你編造出來的!住口!”
郗宿沒理會她,語氣越發冰冷,施施然地繼續著。
“第五世……”
……
“第十世,她終於功德圓滿,成了一家貴族小姐,卻與你癡戀,悔婚出逃,慘死襄江。”
“現在,她好不容易得一恩愛父母,家庭幸福,事業坦蕩,可偏偏……”
後面的話不言而喻。
沈喬的心一陣緊縮,反駁的話越發無力。
郗宿垂眸,最後看了她一眼,抬步離去了。
肆掠的風從四面八方吹來,刮得臉生疼,沈喬似無所察,心口已經疼得麻木。
對於郗宿的話,她才不信。
這次出來得有點久了,老婆該擔心了,得趕緊回去。
她晃晃悠悠站起身,只有一個念頭。
不能離開太久,要快點回去,不能再晚了。
她說過的。
黃色的符紙被風卷走,打了個旋,又落到了她腳邊。
她垂下頭,慌忙躲開,仿佛這是個什麽極可怕的東西。
痛苦的回憶不斷湧來,她踉蹌著往前,步履匆忙,直朝著一個方向而去。
然而,幾分鍾後,沈喬返回原地,佇立在符紙上,臉上無悲無喜,只是盯著它看了許久許久。
天欲沉,空中飄起了小雪,很快,沈喬身上就披了一層薄雪,更添清寒。
似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她蹲下身,將地上的積雪刨開,撿起同樣冰冷的符紙,慢慢在手心攥緊了。
記憶如同潮水一般,猛烈襲擊,一波接一波,不允許她有片刻停息。
破碎的畫面組成了一部又一部極長的電影。
“第二世,她成了屠夫之女……”
郗宿的話開始自動在腦海回響,如同句句無法驅散的魔咒。
床榻前,微弱的燭火映著女子沉睡的臉,恬靜安寧,只是臉色過於蒼白瘦削,嘴唇發灰,透著不健康的色澤。
她蹲在床邊,一眨也不眨地守著眼前的人。
忽然,外面狂風亂作,將破舊的窗戶吹得搖搖欲墜,她連忙起身,將窗戶堵住,然後轉頭去看床上的人。
卻見床邊不知何時站了兩隻厲鬼,正伸著長長的舌頭,一臉享受的表情。
“滾!滾開!不許碰她!”她雙目一下變得通紅,猛地上前,一手掐著一隻鬼的脖子,再遠遠甩開,“都給我滾!”
厲鬼被激怒,發出聲聲尖銳的怪叫聲,接著,越來越多的尖叫聲響起,窗戶一下破開,刺骨的寒風夾冰帶雪吹進來,熄滅了床頭唯一的燭火。
黑暗中,無數淒厲慘絕的叫聲接連響起,讓鄉野無數惡鬼皆聞之膽寒。
終於,室內恢復了安靜。
她也再支撐不住,跪在床畔,慢慢靠近她的身軀,去聽她的心跳,又伸出手,小心去碰她的臉頰。
然而,手卻直接從中間穿了過來,感受不到任何東西。
就在這時,床上的女子醒了過來,接著是劇烈的咳嗽聲,血腥氣上湧,不斷彌漫。
她慌忙去抱她,卻得到了一手空。
“阿喬,阿喬……”
“我在這裡,我在。”她連忙應聲。
女子仍在喊她,只是聲音漸弱,“阿喬,我可能……我、我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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