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純當然知曉,可撣了下被馬蹄濺的灰,許純矯正銀帶銙上的掛印,低聲道,“說這個還不如說說,此等怪案,若想破獲……首要的流程是什麽?”
縣丞雖非縣尉,卻也是從縣尉椅子上爬上來的,張嘴便道:“破案首要當然是先查明死者身份,隨後尋來人證,物證,綜合斷判出最終結果,啊!”
縣尉發出驚呼:“下官通曉了,此怪案,怪在死法,難於辨別屍體本身模樣,易成無頭懸案……
“若有骨相,方可臨摹出個三五分相似,能找到死者。
“單純一張皮…如何曉得死者?大人這一招妙啊!咱們讓那小子撒野,就可以順手推掉這個燙手山芋!”
同景,汝川縣衙,陳屍所內,多具冰塊拚接成的橙黃布上,剛捕撈的人皮被緩緩均勻攤開。
送皮來的巡領目瞪口呆的看著冰面上的白皮,“這!這!這確實是方才的皮!大人!這……怎麽變成白皮一張啊!”
方才豔麗的妖姑,竟全部消失。
巡領嚇得渾身冒汗,“貓妖……跑了?”
“並非如此。你先退下。”
對比巡領的訝異,徐有功仍面色不改。
巡領見他沒有怪罪,松口氣,可又狐疑害怕的看了看那張白皮,愈發覺得見鬼,飛快出門,雞皮疙瘩起了一身,卻——
還忍不住看徐有功。
他怎麽一點不驚訝?
這到底怎麽回事?
屋內,徐有功遲遲沒動,他身形挺括,神色淡漠,看不出情緒。
此刻河邊縣丞眼眸已然閃閃發亮,“大人您瞧,不單死者難尋,就連現場收集線索也是無處可尋。剛結束的酒會,還一直下大雨,這徐無杖怕要可惜咯……”
縣令此刻忽而收起表情,沉聲道:“不可如此作想,徐有功畢竟是你我同朝為政的同僚。還是盼他早日破得奇案……”
“大人可別給他說話,這事兒狄仁傑都未必做得成,何況牽扯貓妖姑子的……若有故意構陷,死一個鬼面小子是小事,若牽連整個縣衙就糟了……而且屬下聽聞,徐無杖的事兒早就傳到了天后陛下那,咱們就丟給他,看他自尋死路。”
伴隨縣丞話落,許純又想起什麽,低聲道:“如此說來,倒有樁善事,便是那位梁大善人要捐個員外郎,他是個頂有善心的,你寫好奏本,今夜就連帶徐有功的事一同報上去,天后好佛,或將功折罪!”
“甚好,還要不要做聖誕供奉禮啊……”
這邊攀談說中,逐步離去。
平靜河水中火光也逐漸消失。
繚繞河燈的河面又只剩下火把點點照映其中,又熄滅,亦如同妖豔的姑子,從鮮麗美妙,到白皮一張。
白皮,和蒲州的數張人皮是一樣的。
人皮初在水中色彩斑斕,漁人也常以為是有想不開的姑子溺在河中,可一旦捕撈上——
就變白皮!
一張是詭異。
連續捕撈六次人皮,坊間便多出許多怪力亂神「妖異剝皮」「河神發怒」「需要獻祭女子」的鬼怪說法。
近年,八方勢力來朝禮拜,西域波斯等紛亂的民間故事,天方夜譚,層出不窮。
最負盛名,當屬長安貓妖,和汝陽東婆。
汝陽縣的「東婆吃嬰」,說是汝陽周圍,陰陽交界,專吃孕中女子胎兒。
嚇得孕婦不敢出門,連夜搬走,不再少數。
徐有功的蒲州就有不少孕婦出現。
遂初次發現人皮,徐有功便擔心蒲州成為鬼怪談論之地,於是,暴雨裡隨漁人前往出船。
不想上船所見,竟非傳言。
波濤滾滾的船外,流動的光頭美人皮,在打撈後,變作白皮……就和眼前一樣。
無論蒲州還是汝川,人皮離開水面,顏色便消失殆盡,不過,至少可以證明,他之前以為是漂流的時間關系,顏料失效,如今看——
兩者,毫無關系。
出水便消失顏色,為什麽?怕被發現嗎?
徐有功盯著看了會,開始例行檢查。
檢查也是和蒲州一樣的。
白皮上,清晰可見幾塊漏洞,分別是人眼,鼻,耳,和開挖皮的銜接處等。
手足頭皮,完整清晰,唯獨一點特殊,每份人皮耳朵後側部位,缺失一塊。
可不管缺什麽,光憑幾個洞是判斷不出死者外形外貌,更別提——
無蹤無跡的肉與骨發……
不知所從,無跡可尋?
又並不全是。
今日巧合路過聽到尖叫巧合找到投皮處,就是一大破綻。
此案雖難,可那是按照尋常案件來勘查。
尋常探案思路無非兩條,一,屈打成招,嚴刑逼供;二,觀察現場,收集殘留證據,尋訪口供,假設求證,最後推測真相。
徐有功常用方法是遵《道德經》的溯本求源——
“萬物生於有,有又生於無。”
既:案件凶犯亦密不可犯。
有無相生,難易相成,反向推行。
案件既從凶犯出現開始,就該從行凶者角度看。
若他是凶犯,會先觀察受害者,多方收集受害者信息,比如常走的路,用的東西等,然後思考如何作案,再秘密制定殺人計劃,除——
意外過失情急之下的偶然,所有案件都無一例外經過反覆打磨推敲,實施凶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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