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雲嵐沒有說話。
林淼端正了一下坐姿,和魏雲嵐面對面坐著,“山高路遠,這意味著,我或許不會再回來。”
魏雲嵐還是沒有說話,只是無聲地握緊了拳頭,緊得手背上的青筋暴起,他的面容平和甚至隱隱透著一點哀傷,卻像在醞釀可怕的風暴。
林淼似乎沒有察覺到什麽異樣,自顧自地道:“我做出了我的決定,二公子也要做出自己的決定,我說過我不阻你,二公子是想娶郡主,還是別的什麽人我都沒有任何異議。”
魏雲嵐聽得忍不住出聲道:“你的沒有任何異議就是走得遠遠的,不止離開了帝京,連大殷你都不願意待,存著一走了之,此生與我不必再見的心,嘴上卻說著不阻我的話……林淼,你這個所謂的決定難道不是在逼我嗎?逼我為你放棄這一切。”
林淼聽得心下一凜,胸口重重起伏了兩下,“如果二公子認為我的決定是一種逼迫,那你又為什麽要追到這裡來?!我不願意難道不行嗎?”
魏雲嵐情緒也不比林淼冷靜,“你在不願意什麽?不願意再留在我的身邊,還是不願意再愛我?”
“我不願意你在抱過親過別人後,再來這樣對我!我也不願意看見你娶妻生子!”
魏雲嵐眉頭蹙得更緊,“可這你早就知道!我從不曾隱瞞過你!我告訴過你我沒有選擇,以前沒有,現在沒有,未來也沒有!”
“是你沒有還是不願意?!”林淼說著話眼眶一點點變紅,“你不想違抗聖上的旨意,也要全自己為人子的孝,為人臣的忠,卻未想過會將我置於何種不堪的境地……”
魏雲嵐聽得不堪這兩個字心裡重重一跳,“我讓你如何不堪?”
“好!那我問你,我是什麽?”林淼眼眶裡已經浮現一層薄薄的水光,那麽容易哭的一個人拚命忍著眼淚,一字一句地問:“郡主過門後,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後,我是什麽人?是你的什麽人?!是鎮北侯府的管事還是你魏雲嵐的男寵?!”
兩人的動靜越來越大,到後來讓另外三個人想忽視都難,尤其在聽清了林淼說的話後,絳秋十分擔心。
“他們兩不會打起來吧?!”
阿桑飛快地轉頭看了他們一眼,道:“不會。”
“林淼這話說的可不好聽。”
“這世上有人在吵架的時候專門撿好聽的話說的?”
“那也不用那麽難聽吧,什麽男寵啊什麽的,他們難道不是兩情相悅嗎?”
“正因為兩情相悅,才會發生這樣的爭吵。”
絳秋感歎,“情字果然難解啊!”
阿桑不可置否。
絳秋又瞥了眼趙子荀,這漠北第一馬賊的狼狽也不比他們好到哪裡去,和他們倆不同的是,趙子荀似乎對發生在不遠處的對話沒有什麽興趣,連余光都不曾分過去一點。
絳秋覺得他這個態度有點點怪異,具體哪裡怪異他卻品不出來。
林淼的話聽在魏雲嵐的耳朵裡,效果實在能算得上是振聾發聵。
他和林淼之間,或許一直以來就橫隔一道看不見的牆壁,這道牆在不知不覺間越壘越高,慢慢地,兩人也看不見彼此的心。
魏雲嵐的身份和地位使他很難在某些時候真的理解林淼,而同樣的,林淼也不會明白魏雲嵐肩上扛著的是究竟是怎樣的一份責任和重擔。
若非林淼此刻身在墨嶺,若非魏雲嵐千裡迢迢追來墨嶺,這樣的對話可能永遠也不會發生。
林淼一直以來壓在心頭的話在此時雖一吐為快,卻也得了滿心的酸苦。
他緩緩歎了一口氣,情緒仿佛被一下抽空了,整個人也瞬間疲憊下來,不悲不喜,“二公子,我沒有資格要求你什麽,但我是自由身,去留我自己還是能定的,如果二公子還是認為我的離開是一種逼迫,那我無話可說。”
魏雲嵐陷入了一種長久的沉默。
他不說話林淼也懶得再開口多說什麽。
許久後,林淼終於是聽到了一聲。
“我明白了。”
魏雲嵐緩緩站起身,“等天亮了,我親自送你出去。”
林淼低著頭,眼淚終是悄無聲息地劃過臉頰。
墨嶺是北境防線中的一環,再外往走是有可能看見烈雲軍的。
絳秋特別不能理解,為什麽最後會變成魏雲嵐和趙子荀送他們走出墨嶺,一路上的氣氛也是怪異至極,怪異到他打了個噴嚏都覺得十分地不自在。
他走在阿桑的身旁,偏頭湊過去道:“為什麽氣氛會如此沉悶尷尬?讓我感覺自己像是那個棒打鴛鴦的惡人。”
“這惡人輪不到我們來做,也不關我們的事情。”阿桑說著看了眼獨自一人走在前面的林淼,還有落在他身後幾步的魏雲嵐,心裡輕輕歎了一口氣。
墨嶺外的天地不屬於大殷。
林淼一隻腳踏出去了,心頭落著的巨石都好似微微一松。
魏雲嵐把他和趙子荀身上所有的水和乾糧都給了他們。
阿桑和絳秋沒有推拒,收下後道了謝。
林淼站在一旁,視線從頭至尾沒有落在魏雲嵐身上。
臨別前,還是魏雲嵐走到他面前,把一路帶著的東西拿出來交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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