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淵主是誰?”陸時鳴又問。
他並未停止火幕的收縮,窮奇碩大的身體在此刻成了累贅,他的後爪不慎碰到了火焰的焰尾,當即痛得大叫,他被逼得變成人形,半蹲下身,可火焰還是越逼越近,灼燙的熱浪撲面而來,窮奇神情驚駭,哆嗦地叫著:“是、是……”
他似乎想開口,卻又好像有一種無形的力量扼住了他的喉嚨,他用力到脖頸爆出青筋,面色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充血漲紅,卻還是吐不出一個字。
即便是江陽,也看得出,那個叫淵主的一定給窮奇下過某種禁製類的法術,使得對方無法開口吐露他的秘密,這種情況下,繼續逼問也不會有作用。
理智的做法,陸時鳴該收回法術,將窮奇連同這一眾妖怪一起交給緝妖司,等緝妖司找到解除禁製的辦法後,再行審問。
但……江陽扭頭看著陸時鳴,陸時鳴神色冷漠,全無停手的意思,而在他的右手,那串曾經亮起過一次的念珠,其中六顆稍大一些銘刻著符文的檀木珠子上,此刻亮起了第二顆。
就在窮奇即將被火焰燒成灰燼前,突然的,一道與灼熱火焰相對的冰寒水汽開始在溶洞中彌漫,冰冷的水流憑空而來,沿著火焰的脈路流淌。
火焰受激一般地爆燃,水流並不像火焰那般威勢赫赫,它靜謐無聲,卻也無孔不入,帶著無法忽視的森冷寒意,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對衝,溶洞內升騰起巨量的水汽,像是海上迷幻的霧靄。
水霧深處,傳來一道悠遠空靈的男聲,他語調奇特,嗓音動聽,像是在念誦某種法術的咒文,又像是在吟唱一首遙遠古老的玄妙歌曲。
這是江陽聽過最好聽的聲音,像是人間不該有的天籟,也像是那些總也想不起來的夢裡,反覆回蕩的搖籃曲。
他突然感覺有些恍惚,身體無意識踉蹌了一下。
無人注意。
陸時鳴冷沉的視線落在前方,那聲音傳來的水霧深處,隨著這聲音的由遠及近,聲音的主人也漸漸從迷霧後露出真容。
他罩著一件寬大的黑色長袍,過長的帽簷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孔,只露出那帶著幾分涼薄笑意的淡色唇角。
他周身環繞大量潮濕的水汽,像是行走的雨雲,他行經過的地方,那些困鎖住妖群的火焰在水汽下化為蒸騰的白煙,消散熄滅。
脫困的眾妖不再恐懼後退,猶如找到了主心骨,他們一同聚攏在男人身後,跟著他的步伐,一步步朝陸時鳴走近。
江陽甩了甩腦袋,從恍惚中回過神來見到的就是這一幕,他看到男人走到窮奇身邊時,終於停下,隨手解除那方才差點要將窮奇燒成灰燼的火焰籠網後,他抬起眸子,一張俊美的臉映入江陽的視線,同樣是美到讓他驚豔,卻又跟陸時鳴和胡瀚予的不同,除卻完美的五官之外,他臉側靠近耳部的位置生著幾枚青藍的鱗片,不覺醜陋,反倒顯出一種妖異的美感。
一束微卷的長發從兜帽中垂落,落到頸部一顆串著珊瑚與貝殼的碧藍色的珠子掛飾上,男人漫不經心地將碎發撥開,他看向陸時鳴時,眼中閃動著些許懷念,些許喜悅,卻不是對待舊友。
“陸時鳴,不死的鳳凰。”他動聽悅耳的嗓音下,是一種隱忍多年,扭曲到可怕的瘋狂恨意。
“我說過,我會讓你付出代價。”他一字一頓。
雖然是第一次見,但江陽心裡無端冒出一個名字,洛景,他是海妖洛景。
陸時鳴神色依然冷漠,並不因洛景的出現和話語而有所改變,至始至終,他在意的只有一點。
他沉聲問:“你從哪裡得到的這個圖騰法陣?”
洛景笑起來:“你很在意?”
“你不妨更在意一點,畢竟……”洛景笑得惡劣且玩味,突然又陰沉且瘋狂,他的嗓音嘶啞,帶著磨牙吮血般的血氣,“這不過是我為你獻上的第一份大禮!”
他抬起左手,水汽被引動,頸部的珠子發出淡藍的微光,像是搖曳的海浪,巨量的靈力同時開始匯聚,它們匯入石壁上那燃起了一半的鳳凰圖騰之中,缺少的靈力在被慢慢補足,黑色的火焰沿著陣紋蔓延。
陸時鳴眉頭蹙起,自洛景出現後,溶洞內的鳳火就被海妖帶來的水汽所壓製,但此刻,火焰再次暴漲,洶湧地撲向石壁上的陣法和正在啟動陣法的洛景,卻被水流所攔下。
以那一半被江陽毀去的聚靈陣陣紋為界,水與火的力量在溶洞內交鋒角力,互不相讓,兩者呈現出一種僵持的勢態,但僵持中,石壁上的黑火沿著圖騰不斷蔓延,它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完整,在它完全成型的那一刻,就是陣法啟動的時刻。
火焰的威勢已經暴漲過一次,可此刻,它仍在增長,猶如某種封印正在慢慢解開,江陽注意到,陸時鳴右手手腕的上念珠已經亮起了三顆,第四顆也開始發出淡淡的微光。
威勢不斷增長的火焰越過中線,逼退水汽,在這場角力中開始顯現出優勢,相對的,陸時鳴的神色也越來越冷,讓江陽感到陌生又可怕,就像那一日,他在影像中所感覺到的那樣。
在第四顆珠子完全亮起前,江陽突然握住了陸時鳴的手,像是想確認些什麽,他帶有幾分懼意地輕輕喚道:“老師……”
陸時鳴垂下眸子,他看著江陽的視線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冷沉,讓江陽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卻還是鼓起勇氣握著陸時鳴的手不放。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