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船隻時,一張巨大的布滿咒文的大網兜頭罩下來,江陽瞳孔一縮,在極致的恐懼下,他突然又被激發出一股獸類的凶性,他躍出水面,仰天發出嘶吼,海水翻湧起數米高的浪濤,重重地向船身拍去。
雷光在陰雲間閃爍,映著他在漆黑海水中載沉載浮的鱗片,巨浪一重重湧起,他無比的憤怒,也無比的恐懼,他無力去辨別身後的情形,隻記得在一陣急亂無章法的攻擊掙扎後,束縛在他尾巴上的繩索一樣的東西不知何時解開了,大海中飄散出濃烈的血腥味,江陽回頭時看到沉沒的船隻,和與船隻一起沉沒的無數屍體。
他的瞳孔睜大,迷茫又無措,突然的,又瞳孔一凝,海面上又出現了另一艘船隻,與先前沉沒的分外相像,而且船隻上也都是那些被稱為人的兩腳生物,他們見到江陽時,發出了同樣的大叫聲,這霎時間勾起了江陽的恐懼回憶,而且他隱隱感覺到,船上除了人以外,還有別的東西,非常強大,平生所未見,不知是否是某種天生的克制關系,光是對方那烈火般灼熱乾燥的氣息,就已經讓他感到強烈的不適。
江陽控制不住地顫栗,這艘船上的人尚未攻擊他,他腦海裡便已經被恐懼滋生的想象填滿了,他再次沉入水中,召喚巨浪,急湧的浪濤就像是一重護盾,讓他安心,但船隻卻在狂湧的浪濤中飄搖不定,突然的,海面上有光亮起,不是熾白的射燈燈光,而是如太陽般耀目的金紅火光。
全身燃著烈焰的鳳凰從甲板上飛起,他的光輝無與倫比,熾烈的焰光輻射向大海,穿透海水隔絕的屏障,在江陽的鱗甲上帶來灼燙的熱意。
他縮起身體,在鳳凰的光焰下無處可逃,表層的海水都被加熱到沸騰,水體再不能為他提供任何保護,他害怕地大叫,喉嚨裡發出幼獸無助的嘶鳴,但是無人能懂,在人類或是鳳凰耳中,大抵只是一頭凶厲的龍在憤怒的吼叫。
求助無門後,江陽再次被激發那種拚死一搏的凶性,他躍到空中,以巨浪和雷霆向鳳凰發起攻擊,在陰雲中纏鬥數刻後,便是每一次噩夢中不斷重複的結尾,他全身燃起烈焰,從雲端墜落。
又是一日的深夜,江陽躺在床上,將脖頸上的石頭珠子拿起懸吊在眼前。
這顆陪伴了他十九年的石頭珠子一直都是平平無奇的樣子,像是河邊隨便撿來的一塊普通石頭,但在那回被洛景綁架後,江陽就發現這珠子上多了一道微不可察的裂縫,很細小,也很不顯眼,可仔細去打量時,好像又能窺見其中一絲華麗的寶光。
“蜃珠……”江陽喃喃念著,洛景道出這個名字後,他偷偷去查過,據說蜃珠是一種跟天機鏡同級的先天至寶,天機鏡有預言因果的力量,而蜃珠則可以扭轉虛實。
某種意義上,可以將其視為一種幻術類的法寶,但蜃珠所締造的幻境卻又跟普通的幻境不同,普通的幻境至多只是能蒙蔽人的感知,但蜃珠的幻境則能在極度逼近真實的界限上,將假偽作成真,也能將真變為假。
就好像將一頭龍偽裝成人類,普通的幻境只是能讓人錯以為他是人類,但他的身體依然是龍的身體,有著龍族的體魄和強大,但蜃珠卻是能讓他的身體也變為人類的身體,甚至可以從幼童一路成長,磕碰摔倒,生病感冒,一切的一切,都跟個普通的人類一模一樣。
這已經超越常規幻術的范疇,自然的,也幾乎沒有人能識破蜃珠的幻境,哪怕對方是個在幻術上極有造詣的宗師。
不過卻也有一點破綻,因為蜃珠本身締造的就是幻境,因而根據幻術釋放的規則,被蜃珠幻境所影響的人,不會再中其他的幻術,因為其他的幻術相較於蜃珠的幻術而言,級別都略低一籌。
這似乎又解釋了江陽為何不中幻術的特殊,他查閱到的資料和夢境相應合著,仿佛真的如洛景所言,夢境中的一切是他被蜃珠力量影響正逐漸恢復的記憶。
但江陽極力想否認這點,好像不承認夢是真的,他就還能夠跟陸時鳴回到以前。
屋外響起淅瀝的落雨聲,幽靜的雨夜,江陽在失眠許久後,又在無可抵擋的困倦中,再一次入睡。
噩夢如期而至,伴隨著更多的細節,火焰灼燒鱗片時剝落的劇痛,血肉燃燒時刺鼻的焦糊味道,一切都是這樣真實。
但這回從雲端墜落後他並未醒來,他墜入深海中,身體在下墜的過程中不斷縮小,一路墜往更久遠的過去。
在那裡,他依然還只是細細長長的一條,像條小蛇,他跟魚尾人身的男人說話,似乎是不想吃這些每日重複的魚蝦貝類,開始跟男人胡攪蠻纏,要吃那些陸上花樣繁多的人類食物。
男人一次次答應他,但他仍不滿足,又提出要親自去人類的市集上邊逛邊吃的想法,這一回,男人沒有再答應他了,但也沒有直接拒絕,隻說:“你知道龍須酥嗎?”
“龍須酥是什麽?”江陽天真地問道,他嘴邊的須須疑惑地翹起。
“一種人類中有名的點心,你知道龍須酥是用什麽做的嗎?”男人說。
“是、是……”江陽似乎想到什麽,嘴邊的須須不受控地垂落,害怕地盤在身邊。
“沒錯,就是用龍須做的。”男人故意用可怕的語氣道,“人類會抓捕偷跑到岸上的小龍,把他們的龍須做成龍須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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